柳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回:“知道。”
赵煦诧异,看着她又看着她,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你知道?”
柳叶躬了躬身:“在进宫来前,微臣才去了锦乐坊。所以,臣知道。”
赵煦更诧异了:“一大早的你去锦乐坊做什么?”
“是清菡姑娘请我去的。”有时候有些事越是坦荡越好。
原来的怒气被好奇压制了些许。“她请你去作何?”
柳叶面容不变,回:“做媒。”
“做媒?”赵煦蹙了蹙眉。
“正是。”柳叶一本正经,“做媒。清菡姑娘央我给她和宋公子牵个线,保个媒。”
赵煦冷冷哼了一声:“她冒充无双,朕尚未找她算账,她倒是得寸进尺了?”甩了甩袖,“你怎么回她。”
“臣答应她了。”柳叶抬袖,低首。
赵煦望着这个虔诚勾着的后脑勺,怒气蹭一下又上了来,“你,你……”
柳叶:“所以臣来了。”
“原来你是来给朕做媒来了。”赵煦挂起一抹冷笑。
柳叶抬首:“不,我是给宋咏宋公子做媒来了。”
“有何不同?”
“绝对不同。”柳叶直起脊背,“若是圣上,想来清菡再怎么喜欢也不敢冒名顶替,那是欺君之罪,足以株连九族。而宋公子,清菡乃是情之所至,心智迷失,值得传为佳话也。何况此事若无无双姑娘授意,她又怎敢假意冒充?”
赵煦不可置信:“你是说此事无双知道?”
柳叶摇了摇头:“微臣不知道无双姑娘是不是知道,但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来,打开,里面是一方锦帕,“无双姑娘托微臣将此物转交给宋公子,并让臣带话给宋公子。”
那正是当日帮她擦拭的帕子,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珍藏。赵煦颤抖着手接过,“她让你与我说什么?”
柳叶微微背过脸去,“善待我的清菡妹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头的痛,“有缘来生来见。”
“有缘来生来见?”赵煦握着锦帕,连退了三步,“有缘来生再见?她为何要这样说?”
睫毛微颤,柳叶低首道:“无双姑娘身染重疾,将不久于人世,她不愿你看见她病重憔悴不堪的模样,故而有此一托。”
“什么?”赵煦抓住柳叶的肩头,摇晃着,“你说什么?无双好好的,怎会身患重疾?朕,朕让单祁去给她瞧瞧,去瞧瞧。”转身对着门外高声,“郝随,郝随。”
柳叶依旧容色淡淡:“圣上不必麻烦,无双,已经离开汴京,她说不愿客死异乡。”
赵煦摇了摇头,“不会的,不可能。”指着柳叶怒吼,“你在骗朕是不是,柳伯植,你知不知道欺君是杀头的重罪?你胆敢骗朕!”
柳叶跪下,叩首:“微臣不敢。就算微臣会撒谎,圣手手中的锦帕,不会。”
赵煦握着锦帕,泪如雨下,连连摇头:“不,不。”跌坐在椅子上,“我不信……”泪早已濡湿面庞。
柳叶双膝跪地,匍匐不起,低声劝慰道:“圣上对无双的情谊,她自是明了的。只可惜红颜命薄,无福消受圣上恩宠。还望圣上以社稷为重,保重龙体。”
良久,赵煦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道:“起来吧。”
语气中略微有些凉意。
柳叶知道,今日起自己与他只剩下君臣了。缓缓起身,恭谨站在一旁。
“朕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赵煦单手支在桌上,扶着额头,双目微微阖着。
柳叶应了声是,恭谨退出楼门。一只脚还在门内的时候,赵煦又说:“朕会将清菡接入宫中。”
柳叶道了声:“多谢圣上。”方退了出来。
沿着来路往回走,小楼轩窗外有一片高高的芭蕉入目。恍惚间,听见有个女童在说“佣哥哥,今日栽下芭蕉,来年可能听雨了?”
她定睛瞧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再听,亦是什么都无。
“那片芭蕉,是官家亲手栽下的。”郝随随着她的目光,落在芭蕉之上。
柳叶对着郝随拱了拱手,道了声别,径直往宫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