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确是一首好诗,正应此景啊!哈哈哈……”这剑痴顽童立在船头吟诗抒臆,竟痴痴地笑了起来。
凌飞云手中划桨逐渐慢了下来,身后是渐渐远离的火焰与硝烟,渐行渐远,直至极目远眺只剩一团火星,冒着缓缓没入天际的青烟。此刻凌飞云真正觉得心中所谓悲凉与彷徨是何种滋味,不知战火硝烟之中能活下来的还有几人,不知金龙大哥能否带着众兄弟守住城池,又不知玉儿能否得遇高人施救,更不知那十九年之约究竟是真是假,太多的未知与彷徨,想得多了竟转而又陷入迷茫与深深的绝望之中。
“前辈不止武艺卓绝,不想胸中竟还有如此浩瀚的文墨,实在让人汗颜。”凌飞云此刻本不想言语,却不忍拂了剑痴雅兴,只得无心顺口而言。
“那是当然,想当年我也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潇洒公子,文武双全、貌赛潘安,在金陵、洛阳两地也是颇有文风艺名的,那年……”剑痴喋喋不休,凌飞云却根本无心去听,麻木漠然地划动着手中的船桨,倒是昏厥醒来的奶娘,坐在船凳之上听得津津有味。
子夜时分,船抵南岸。
三人舍弃了轻舟,登上岸来。
凌飞云掏出二两金锭递给奶娘,千恩万谢之后,奶娘一路往北而去,重寻归家的路。凌飞云多年来早已把北郡当家,可是此刻却再不能回家,水寨大营已毁,黄延定当集中兵力全力破城一举攻下襄阳,此刻若再带着麒麟儿回去,一来兵败无颜面对昔日兄弟,军心必受影响;二来又让郭金龙陷入了投鼠忌器的境地,处处掣肘反不能全心全力守城;若是只身回城,这麒麟儿又无人照顾;心下几番计议,还是只得怀抱着麒麟儿一路急赶。
剑痴带着凌飞云径直往南而去,披星戴月趁夜而行。月下二人,并不说话,一路踏月而行,只听得树枝沙沙作响,兔起鹘落,月夜之中魅影丛丛,两人一路较劲,十里已过,二人伯仲之间竟仍分不出高下。
月过中天,子时已过,此刻已是九月初九。
大地陷入沉沉的眠瞑,只有月光倾泻抛洒,一个安静的小村庄,偶尔有零星的狗吠之声,反倒愈加显得大地的空旷与黑夜的孤寂,越静越深。
“前辈内力充沛且源源不绝,晚辈甘拜下风就此认输!”言罢凌飞云停了下来,眨眼间便已落在剑痴身后数丈之外。
“好好好,认输便罢!你小子输给老夫一点不冤,受了七伤拳重创后遗,还能如此身法确实了不起,但能与‘剑痴’齐名也是多少江湖人求之不得的幸事。”剑痴已然折返回来,站在凌飞云身旁一脸自傲。
“前面有个小村,不如寻个农家讨点‘重阳夜食’,前辈意下如何?”凌飞云摸了摸怀中麒麟儿,粉嫩的脸庞,正安然酣睡。
“也好,想来小家伙的确饿了,理应寻个农妇喂奶。”剑痴似猛然才想起凌飞云怀中麒麟儿。
重阳夜食,一些极少极穷的僻远之地,重阳节半夜即开始起床准备,蒸糯米饭,磨制砂糖,捣杵糯米,天明之后即邀请亲戚近邻一起过重阳。
二人觅着村中小道,找了户家境看上去并不太富裕的农家敲门乞入。因为往往富裕的人总是不太热情,一面小心提放着别人看出自己的富裕,一面更加执着的节约,生怕财帛越来越少,反而越是贫穷的人家越是热情好客结交四方,而越是热情结交越是入不敷出愈加贫穷,这样的因果总让人有些莫名的愤怒。
推门而入,农户一家果然很热情,衣衫破旧却分外干净。面容干瘪的农妇正背着一个婴儿磨制砂糖,一脸木讷的农夫带着两个儿子光脚踩着翘锤,一高一低的翘锤,重重锤击在低洼的石窠里。
农妇从石窠里取出被翘锤砸得粘稠的糯米饭,用手揉捏成一个个碗大的饼状,“两位贵客,来尝尝新鲜的糍粑!”言罢双手捧起递给凌飞云二人。
在蒸笼里叫糯米饭,锤得稀巴烂揉捏之后,却又叫糍粑,其实他一直都是糯米,只不过换了个模样。人岂非也是这样,读了几年书就奔赴远方,城里人,住城里,三六九等或仕或商,其实他一直都是农民,一直都是生而平等的人。
农妇放下背上的婴孩,悄悄抱着麒麟儿,转身躲入后堂,把自己因贫穷本就储存不多的奶水分了出来。半晌之后,农妇从后堂出来,将怀中的麒麟儿还给了凌飞云,之前并未涨大丰满的***又干瘪了几分。
凌飞云用半块镶嵌有护心镜的甲胄又将麒麟儿捆绑在胸前,转身道谢之后才发现剑痴早已不知何时竟悄然走了,傲然到吝啬一声“谢谢”。
凌飞云转身出门顺手关上了破旧的木门,依旧立在屋外,静静地倾听。
“这两位远来贵客,实在是饿极了,竟一口气吃了四块糍粑,看来今晚得再舂些米,明天咱得再去集市上买些糯米,才能款待邻乡的木匠何阿叔。”农妇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有什么,明天再去买些就是,大不了过些天多我做些木工活计补贴。”原本一直木讷的农夫此时竟说得极为坚定。
“也是,招待这样的远方人,就全当是行善积德做好事吧!”原本还有些无奈地农妇竟也释然了。
凌飞云始终怀疑这贫穷的农家,是在等待自己的丰厚打赏故作热情,所以静静地倾听,未曾想到,听到的竟是贫穷的悲哀与人性的善良。
凌飞云从袖中摸出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