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铎又嘱咐了几句之后,才带着尹清华去向陆夫人告辞。
陆夫人听到他们要搬出去,也没有过分惊讶或挽留,先是就入选庶吉士一事夸赞了尹清华一番,又再三叮咛着“即使搬走了也要常来常往,切莫疏远了”云云。
尹清华连连应是。
陆夫人并未再多言,吩咐丫鬟们去开她的库房,要将那个四扇紫檀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赏给尹清华当做迁居之礼。
尹清华不免有些错愕,觉得这礼物似乎过于贵重了,面带疑虑地朝陆亦铎望去。
陆亦铎使眼色让他尽管收下。
尹清华便不再多想,恭敬地向陆夫人道了谢,告辞离开了正院。
正在南小院忙着整理行李的顾氏,见了正院差人送过来的那个四扇屏风,也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又会心一笑,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旁边的尹子昊一直十分兴奋地在屋里转来转去,他最喜欢搬家什么的了,因为可以将平日里顾氏不让他动的玩具全部翻上一遍。
本来他还想叫陆清容一起来玩,但陆清容理都没理他。
陆清容自知没有办法阻挡大家搬家的步伐了,只好跟在尹屏茹身旁,心不在焉地往自己的小箱子里扔着各种物件。
尹屏茹见她双手攥着原本陆家屋里摆着的一对卉纹青花烛台,正要往箱子里扔去,赶忙伸手轻轻接过去,小心放回了桌上。
陆清容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添乱,便摇摇晃晃地跑回床上去,不再捣乱。
第二天一早,尹清华他们本打算直接从南小院临街的门出去,不想惊动府里的人。
而陆亦钟和耿氏,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有陆亦铎的一儿二女,特意赶过来送行。
“今天靖远侯府出殡,大哥一大早就出去安排路祭祭棚的事,不能过来送行了。”陆亦钟首先说明陆亦铎为什么没过来,“我就代大哥一起祝你们迁居吉顺,德昭邻壑!”
“搬个家而已,还劳烦各位相送,真是愧不敢当!”尹清华客气地道谢。
后面五个小孩子也纷纷上前说着“如意平安”一类的吉祥话。
六岁的大少爷陆呈杰,以及五岁的大小姐陆芳玉都开始习字读书了,举止礼仪已是有些模样。
三岁的二少爷陆呈熹跟在他们二人后面,有样学样。
而二小姐陆芊玉和三小姐陆蔓玉都只有两岁,说话还不十分利索。
陆芊玉甚至完全搞不清楚为何一大早就要跟着二叔他们来这里,只很是天真地望着陆清容,似乎并记不太起她是谁了。
而陆蔓玉就不一样了。
今日陆蔓玉穿了件大红色五彩刻丝小袄,芙蓉色绣金马面裙,一对小小的双丫髻上,插了不下七八只赤金蝴蝶……此刻正昂头,一脸得意地盯着陆清容。
直到陆清容随尹屏茹上了马车,仿佛还能感到一道金灿灿的视线在背后跟着自己。
尹家的十几辆马车于辰正时分,驶出了静林胡同,往城南而去。
此时在他们去往城南必经之路的荣恩街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从靖远侯府大门往西的一整条街上,高棚林立,摆烛台、设筵席、奏乐音的皆有之,正是各家的路祭。
第一座是燕国公唐家的祭棚,第二座是安乐侯吴家,第三座是武定侯崔家,第四座是承平侯宋家。
后面各路文武百官的祭棚更是不胜枚举,陆家的就在其中。
陆亦铎今日天还没亮就已经过来,亲自监督搭建自家的祭棚,并设好香烛纸钱以及供品用来祭拜。想着等姜夫人的灵柩过去之后再回去,以示对亡灵的尊敬。
辰正三刻,靖远侯府正门大开,出殡的队伍如白色河水一般从府内慢慢涌出。
队伍中最前面是负责开路插路旗的几十个人,而后便是靖远侯世子蒋轩。
蒋轩已在府内完成了摔丧驾灵之礼,此刻正抱着姜夫人的灵位走在前面,悲不自胜。
在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
先是上书“奉天封诰世袭靖远侯正妻蒋门姜氏国夫人之灵柩”的明旌长幡,然后是请灵之人以及姜夫人的灵柩紧随其后。
蒋轩通身孝服,面无表情地在前面走着。
他此时甚至有种失魂之感,觉得现在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而是一个梦。
等梦醒来,母亲仍旧在那里,与他一起吃饭,陪他一同读书……
他始终不能理解,那个前些天还带他远赴山东祭祖的母亲,那个在回来路上的清潭寺躲过一难的母亲,那个被身边人恭维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母亲,那个前一天还因为贪玩而对自己好一番训诫的母亲……怎会突然就这么离开了他。
母亲一向身体康健,人人都说他的这副好身体就是随了母亲,如何一夜之间就病无可医了?
他有太多的事想不明白,他想去找那个大夫问个清楚,家里的所有人却都拦着他。
他知道是吴夫人让他们这样做的,却也无能为力。
蒋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即刻变成一个大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管自己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被人以“小孩子任性”为由轻易阻拦。
蒋轩就这样压抑着心中的凌乱,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走。
行至第二座祭棚,也就是安乐侯吴家的祭棚时,他不禁抬头望了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走着,心中腾起一股难掩的恨意。
自从他开始记事儿起,吴夫人就已经是靖远侯府的平妻了,每当有人在母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