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瑶这话仿佛是诀别一样,裴珏心中大痛:“你若不能常伴我左右,我也不必记得你的样子,徒徒让我自己伤心。”他说到这里,愈发的难受,声音哽在喉中半晌出不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无论是谁,都不能让我们分开。”
见他说得没有半点犹豫,季瑶当然知道以他的性子,就算是皇帝真有遗旨,他也势必不会遵从,但自己又怎能让他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
各怀心事,两人先后进了屋,屋中灯火摇曳,皇后和景王立在其中,似乎刚说完什么,从这样的角度看去,他们的脸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阴鸷,沉沉如同即将暴雨的天气一样,下一刻就是雷霆之势。皇后转头看着两人:“坐吧,叫你们进来,是你们父皇留有遗旨。”
因皇帝忽然驾崩,皇后深受打击,说话间哽咽之色大作,张了几次口也没能再说出话来。景王低声道:“大行皇帝今日赐本王和皇后两份一模一样的圣旨,你们知道是什么?”
望着景王,季瑶反倒是十分平静,他看来就是一派忠厚的模样,又因早年为了皇帝在先帝跟前求情,反而被先帝发落,这份恩情,皇帝一直是记在心中的,故此在临了临了的时候,这样信任这个兄弟。“是赐死的旨意吧?”
景王和季瑶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一些她的事,皇帝对她的忌惮不是没有道理,宁愿让儿子恨自己,也不能让大楚的河山可能败坏在女人手中。然而此刻季瑶的平静却让景王不得不刮目相看——面对自己必死的前路,还能这样平静的人,实属少见。
裴珏心中大骇,下意识将季瑶护在身后:“这样的旨意,侄儿实在不能遵旨。太子妃是侄儿的妻,侄儿此生也只认定她了,绝不可能亲手将她送上断头台!”
景王默默不语,从桌上拿起明黄色的圣旨递与裴珏,后者接过,匆匆阅罢,面色凝重的合了起来。季瑶倒是淡定:“不必了,若是父皇的意思,我死就是了,没有必要因为一个我,让你被废掉。”
此事根本不难猜测,既然皇帝定要杀她,那么就不可能不顾虑到裴珏。一旦裴珏抗旨不尊,皇帝必然也想到了后招,留了两份一模一样的圣旨,则是为了制衡。皇后对季瑶素来疼爱,未免她不忍,这才又有另一份交付到景王手上。两人但凡有一人,季瑶都必死无疑。
“瑶瑶!”裴珏嗓音都哑了,“我说过了,不会让你有事。咱们还有孩子,灼华还在等着咱们回去……”
想到灼华那圆圆的小包子脸,季瑶心中难受,强笑道:“我虽舍不得灼华,却也无计可施。你只需应承我三件事,其一,我死可以,但我要以你原配嫡妻的身份去死,我不要做个没名分的‘太子妃’,该是我的,我就是死了也要得到;其二,不拘来日你会立谁为后,你必须亲自养育灼华,我信不过别的女人;其三,不要苛待季家。”
裴珏气得浑身发抖:“不必说了,你所提的这三件,我一件都不允!若连你的周全都无法顾及,我——”到头来,罗氏昔年不愿季瑶嫁给他的原因一语成谶,天家会受到多少委屈,是庶民之家根本就不会承受的,若他不是皇子,好歹也不必要损失自己的挚爱来承袭家业。
眼见两人闹得眼眶都红了,皇后强忍伤悲,摆手道:“不必再说了。”又低笑,“珏儿是我养大的,自小及大,母后从没见过你这样。”
裴珏如今又悲又怒,慌不择言道:“母后对儿臣虽有养育之恩,只是今日却要亲自赐死儿的妻子,可曾想过儿臣会如何看待母后?”
“裴珏,你疯了!”饶是知道他情绪起伏过大,但季瑶仍然被他这忤逆的话给震了一震,是了,若是今日她死在这里,裴珏对皇后的恨意必然会达到顶峰,即便皇帝不在了,但说不准会有其他的事使英明神武的楚武帝在历史轨迹之中消失,到时候,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念及此,季瑶唬得厉害了,紧紧拉住他的手:“别说了,和母后没有关系……”
皇后反倒是一笑:“你啊,你是我养大的,你心中想什么,母后怎么会不知道?”话至此处,她却和景王相视一笑,“这圣旨之中写着,‘季氏狐媚惑主,祸乱宫闱,欲覆社稷于掌间’。我和你景王叔合计了一二,反倒是认为,并无一句是瑶儿的罪名。因此,这才传了你二人进来。”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却让两人心中都生出希望来:“母后的意思……”
“这是先皇遗诏,若真要赐死你,先帝驾崩之时直接宣诏就可,何必藏着掖着?”皇后笑道,“这旨意,我和你景王叔暂且收着,瑶儿若哪日真的想要颠覆大楚的江山社稷了,再将先帝遗旨拿出来,将你赐死就是。”她说到这里,又拍了拍季瑶的手,“你如今是皇后了,可有无数的眼睛将你盯着的,可不要让人看轻了去。”
原本是抱了必死之心来的,但不料事情急转直下,让季瑶对皇后和景王感激涕零,几乎要落泪,皇后低声道:“可不要哭,若真有泪,留着哭你父皇吧。瑶儿,你父皇不是坏人,他是大楚的皇帝。”
“儿臣知道。”季瑶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他并没有错,为了裴家的昌盛,大楚的百年盛世,他不得不尽力为子孙后人清扫干净来时的路,而季瑶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颠覆了皇帝素来的人生观,自然会想到武媚之事上去。古代到底是男权社会,皇帝不可能承认女人能强过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