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温晁走后。
次间内,姜氏靠在榻上,身上盖着毯子,见陶妈妈回来了,慢条斯理地问道:“老爷走了?”
陶妈妈‘哎’了一声,将那毯子稍稍往姜氏的腿上盖上了些,道:“老爷去了萧笙院,定也是去看五小姐的。奴婢虽然老了,但眼花心不花,老爷心中还是以太太为重的。”
姜氏抚着自己手腕上碧青的镯子,慢慢道:“那女人刚抬进来时,老爷信誓坦坦地与我保证,心中只有我一人。你我都是这么过来的,哪会不知道男人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你道他心中有我,若说无她……同床共枕也并非一朝一夕,生下了那对儿女,哪像是没情的。”
“老奴倒是不这么觉得,我服侍太太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也看过来了。老爷对太太的心意还是有数的。”
姜氏牵起了个笑容,轻笑道:“这么多年了,嘴还是甜。”
陶妈妈笑着,帮姜氏倒了杯新茶,道:“算日子,老爷确实有些许天没见着五姑娘了。要是以往,这一天不见就念着‘苓丫头苓丫头’的,如今几天不见,还先瞧了我们姐儿,倒也是件好事。”
姜氏道:“陶妈妈,你糊涂了。莞儿是温府的嫡女,也是老爷第一个孩子。怎的父亲瞧上那么一眼,就需如此感恩戴德?莞儿本就身体不好,这次又受了如此大的惊吓,你瞧老爷是什么个态度……去年开春,苓丫头掉水里了,仅是受了风寒,老爷可是急得茶饭不思,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今儿轮到我莞儿了……他倒是该怎样便怎样。”
陶妈妈本想多说几句增进老爷太太的感情,被姜氏这么一说,想到看着长大的温菀,一时间情绪上来,对温晁的厚此薄彼还是颇有一番怨言,但做下人的,有些话是说得也说不得的,于是道:“老爷确实做得稍微偏颇了些,姐儿自幼就不爱说话,不如五姑娘亲近老爷和老太太,有什么事也都是一个人闷在心里头,时间久了便消化了。可太太,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姐儿这头到底是比不上那边会闹腾啊。”
姜氏沉默了,过了会儿道:“莞儿天生如此,刚出生就不爱哭,奶妈给奶便吃了,要是不按时喂也不会哭闹,这样的性格……怎么招人欢喜?她那么瘦小,每每老爷抱着苓姐儿的时候,我瞧莞儿在旁看着,明明是羡慕的紧,可她哪会说……忍了下,她才几岁啊。”
陶妈妈是姜氏出嫁之前,姜老妇人亲自□□后才让跟着的,许多年来也听了不少内宅夫人郁结于心最后撒手人世的事,念及此,忙转了话题道:“太太想到这些干什么,太太应高兴呢,姐儿身子渐好,老奴瞧这些天姐儿相比之前话多了许多,以后定会好的。”
姜氏看向陶妈妈,问道:“你当真觉得莞儿好了许多?”没等陶妈妈说话,姜氏叹了口气道:“说着是好了许多,我瞧着是比以前更差了,倒像是……吊着一口气活着似的。”
她又是哪里不清楚,话是多了,笑也笑得多了,但眼里的那股子死气却是愈来愈重。
陶妈妈连忙道:“太太怎说得如此严重。容老奴也多说一句心里话,姐儿现下的身体如此,这一生能安康已是万幸,太太若还像之前那般严格,姐儿总归是撑不住,怕是心里也难有快活。”
姜氏话中满是苦涩:“莞儿今年十二,再过个几年及笄,之后便要说亲。当今女子婚嫁除家室相貌外,学识也是顶顶重要的;我待她严格,凡事以优秀要求于她。她是我温府嫡出的大小姐,父亲官至四品,外祖父乃是都督府出身,来往皆是高门显贵。以后断也不可能嫁与普通人家,若是一点都不知事,以后成亲又该当如何?”
姜氏说完这段话,仿佛有些累了,闭了会眼睛,继而慢慢道:“但说到底,我也有着私心。我与老爷情投意合之时有了莞儿,生下却是体弱多病,昭儿且不说,而瞧着那女人的两个,面儿上不在乎,可哪里是不在乎。”
她生的莞儿,却是一点及不上。姜氏骄傲了一辈子,怎能轻易认下这一事实。
“太太且宽心,勿要想这些揪心的事了,免得伤了身子。”陶妈妈只能这样道。
姜氏摆摆手:“那都是之前的事了,这次莞儿病倒之后,我细细想了,我只求她这一生平平安安,其他的一概都可以不管。别人不喜她,有我便够了。若她真嫁不出去,我活着一日,便养着她一日。外人怎么说,随他们说罢。”
一片沉默,良久,传来一声叹息。
隔扇碧纱橱内的小人儿动了动,她醒了有些时候了,也算是听了一半对话,听到姜氏的几席话,温菀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外头已经换了话题,她仍盯着房梁,泪水忽然间就从眼角滚下来了,耳边一阵湿润。
娘,亲。这两个字在唇齿边萦绕,似带了股某种特殊的情愫。
她想了许久,眼睛酸涩到不行,想到最后才翻了个身,到了熟睡的昭哥儿旁边,拉起他又小又嫩的手,两只手牵扯在一起,温菀慢慢道:“昭哥儿,以后我就是你的阿姐了,好吗?”
昭哥儿还在熟睡着,隐隐能听见哼哼声,温菀轻啄了一口他的小手。
而外头,陶妈妈本在说着事,突然敲了自己的脑袋:“瞧我这没用的记性,差点忘了这档子事了。太太,老奴有一同乡,早年家道中落,意气消沉,近几年一直在法华寺听取佛法。老奴曾救济过于他,与他一家联系也算密切,前几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