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步元,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他喝光了剩下的四坛酒,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走!”陈步元付了酒钱,不由分说又拉着辛大露起身。三月天的路上,杨柳丝丝冒尖,百花初燃,莺雏方啼。树木山石去了寒冬的萧瑟,阳光极暖,叫人生了融融春意。那一池的西湖水,叶叶扁舟,画中驶出,数只游船,歌舞沉醉。
“想泛舟?”明明是他自己要泛舟,却故意来问辛大露。她还没开口,他就自问自答地说道:“那泛舟!”
陈步元说着,唤来个船家,胡乱从身上掏了一两银子塞给他。
“四公子——”辛大露一只手还被他拽着,另一只手却按住了他,这家的船小,又简陋,泛这只船,绝对要不了一两银子。他多给吃亏了。但她不好明说,只得眨眨眼睛,给他打个眼色。
陈步元却根本没在意到这点上,他只讲他自己要讲的话:他叫船家不必划桨,在岸上等着即可。
他要亲自摇桨,同辛大露泛舟这西湖之上。
真不知这闷葫芦卖的是什么药,傻木头装的是什么柱子。辛大露总觉得,这呆石头等下要石破天惊,会“噼啪”放个大轰响出来。
至于是什么轰响,她不敢去猜,连想都不敢去想。
“坐!”他等辛大露坐好,就一个撑浆,划了开去。这初春的西湖当真好看,船往前行,波光粼粼的湖面就往后散开,岸边树木新发的枝叶,垂垂犹如摇摆的帘,仿佛想一直垂到底,来遮掩住这一池的碧波荡漾。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的酒劲上来了,陈步元脸上烧红,愈发显得黑了。也不知是不是逆水行舟太消耗气力,他额面竟是涔涔都是汗。
辛大露觉得,看着他红他汗,自己脸上好像也渐渐变烫变粘,忙偏过头去往远处看,这一看不打紧,正望到不远处湖心中,显露着数个星辰似的小岛,小到都只能容两三人刚刚好立足。但这些小岛上,皆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红中带紫,紫中透黑,茎粗花宽,自有一种大气fēng_liú姿态,比起那些岸上的花儿,到来得更是如缎似锦。偶有春风微拂,迎面悉悉索索响着,带起一两瓣零落湖面之上,倒映起来,将湖水也染得迷人。
她看得欢喜,情不自禁就说出了口:“这花甚是好看,真让人忍不住想摘了来。四公子,我们把船划过去吧……”
“好!”陈步元有力的允诺她。他本在划桨的人,忽地一个纵身,翻跃上湖面,脚尖犹如蜻蜓,点着水笔直着往其中一个岛上漂过去,速度极快。
他双脚踏在小岛边缘,土与水的交界之处,弯腰一抓,就摘下一朵红花。
“哈哈,摘到了!”陈步元自言自语地大笑,回头看她,昂着下巴,似邀功又似炫耀。
突然,他眼珠却是一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念头,自个人的神情一紧,好像整个人被这念头乱了心智。没留神足下一个踉跄踩空,往下滑了滑,继而控制不住地向后倾倒,九尺身躯横跌入水面,惊起一声巨响,水花四溅,好似炸开了泉眼,一下子煞光了风景。
辛大露心想:她算准了,他真的是石破天惊了……
“救命!救命!”陈步元冒出个脑袋,左右环顾双眼惊恐,用胳膊胡乱拍打着水面,打起一浪又一浪,又回激到他脸上,呛得他不得不眯了眼睛,脑袋却还在不断摆着,手上也拼命刨着,没有节奏,甚是狼狈。
陈步元,他居然一点都不会水。
她闻着见着,心里不是一般的着急,赶紧摆起桨朝他划了过去。她担心他的性命安危,一下接一下赶着催着划,船速快得惊人,平日里她可使不出这么大的力气。当她将木桨递给他,让他抓牢了爬上来的时候,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待到陈步元真爬了上来,“咳咳”呛了几口水坐稳,她心里又开始抱怨起来:哼哼这厮,既然不识水性,还逞什么强!好好的划过去不行,偏要水上漂在她面前显摆!显摆也就算了,不知他想到了甚么,竟会慌乱得踩空了!笨就是笨!
不过,他至始至终,右手都是高高地举起,紧紧握成拳抓着那朵花,虽然他极力维护,那花还是湿了大半,浸了水,焉焉垂了下去。
辛大露心中一阵失落,不由得黯然叹口气道:“可惜方才采到手的花,却是白费力气了……”
“不白,费,不,白费,我同,你戴起来!”陈步元这话说得顿挫混乱,好像舌头打结说不清楚。他眼中闪现的神色,完全就是一个惴惴不安的孩子,在躲藏遮掩着什么。连笑也头一次笑得那么不坦诚爽朗,古怪又古怪。
“别——”辛大露可不想因此弄湿了头发,她伸手要阻止他,却已经迟了,陈步元快她一步,将花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你——”辛大露刚想嗔怒,却觉得不对头,按理这野花插满头,也应该是轻飘飘的。可此时,却觉得脑袋上沉沉的,好像压了什么铁器钢物,重量不轻。
这是……辛大露吸了冷气,一瞬间屏了呼吸。她抬手去摸头上的东西,触着像是金器,大概有六寸左右长短,头尖尾扁,好似一条鱼,再往端头摸,是柔顺的羽毛。
果然,这是那只金钗。
“胡闹!”她心乱如麻,欲一把将它拔下来。
却被一只宽大而厚实的手,稳稳按住,不许她将金钗取下来。
“此般甚好。”陈步元嘴角微微上扬,冲着她笑,冲着她笑,眉眼中蕴含宠溺……辛大露见过无数次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