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卜先知不敢说,但论察言观色,你祖叔绝对独一无二,这可不是自夸之言。”祖约得意地说道,“那人穿着平常的富户服装,但某家却瞧出他相貌迥异,似乎不是汉人,便将其单独揪出来仔细盘问。起初他坚持说自己是寻常商贾,但某家拿出块金锭把玩许久,他竟目不斜视。某家寻思:哪有商家不爱财的,只有出身于王侯贵胄家的膏腴纨绔,不知生计稼穑艰难,才会自鸣清高,对钱财无动于衷。某家因此下令仔细搜身,结果从其所穿麻鞋的鞋底夹层中检出来一封带着羊膻气的书信,方查明了此人的真实来历。”
苏峻在旁听得直皱眉:“一个来自北胡的鲜卑王族,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个……某家就不知道了,那家伙死活不肯招,只说因为躲避前方潮汐,所以在此处停船避风,打算等天明潮退了再走。这倒跟我们的目的一致。但是这班菜鸟显然不知道老灌河的凶险,竟然想靠岸停泊,结果就触礁沉底了。除了这些,其它的他全都守口如瓶。不过我也没兴趣听他扯淡,只要他这个人在手里就行。到时候以这位王子为质,要挟一下北代拓拔部,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苏峻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士少贤弟,眼下咱们最要紧的是平安回到历阳,与此相比,其他的事都无关紧要。现在韩晃将军的水师虽已出来接应,但同时朝廷官军也在四处搜捕我们,所以还不能说已经平安无事。你我需时刻提高警惕,不要让其他杂事分心劳神。”
就在这时,门外忽有人来报,“副帅,河岸上出了件咄咄怪事,弟兄们看着不对劲,心里又拿不定主意,因此特来向您禀报。”
“什么屁大的事?有什么大惊小怪?难道是官军那帮撮鸟混进来,想凿某家的船?”祖约蹙起眉头,手按剑柄站起身来,冲着门外喝道:“老郑,进来把话讲清楚。”
舱门一开,进来一个窄额阔颊,脸型酷似鸭梨的中年人。苏氏父子认得他是祖约的亲信郑宏,当初祖约带三百侍卫(晋朝为表彰祖逖北伐的功勋,特恩赐祖家的殊荣。)应朝廷之诏进京述职,为留后路,把沙洲渡连同座驾官船都留给郑宏看守,以备撤退之需,由此可见此人在祖约心中的份量。
“不是。”郑宏惴惴地说道:“不是敌方水鬼凿船,而是……江面上莫名其妙漂来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似是一头水牛尸体,在水面上起起伏伏,把周围都染红了,样子十分凄惨可怖,弟兄们搞不清为何平白无故会出现这种恶心晦气的物事,都感到十分的惊异忐忑,有人甚至猜测这水底下可能有食尸恶鬼,大家都被吓得人心惶惶,因此请副帅帮忙斟酌……”
“荒唐!”郑宏话未说完,祖约便气得火冒三丈,跺着脚骂道:“亏你们几个还跟我打过那么多年仗,尸山血海司空见惯,怎么会对一头死牛如此惧怕?这哪里象某家带出来的兵,分明是一群胆小如鼠的婆娘。回去跟那些胆小鬼说,这老灌河我走得多了,从未在此栽过跟头。因为某家本人就是凶神天灵投胎转世,什么厉鬼妖魔都得让我三分。叫他们不要疑神疑鬼,留下几个巡夜的,其他人统统回舱房睡觉。”
郑宏答应一声,刚想出去,却听苏峻从旁叫道:“且慢,此事十分蹊跷,老灌河一带向来人迹罕至,怎会有人在此宰杀牲口?难道朝廷派来的探子就在岸边监视我等?士少贤弟,为保险见,还是让为兄出去查探一下。”
“等等。”苏峻还未起身,苏逸抢先道,“父亲,祖叔,夜深了外面凉,你们还是留在舱房里休息,调查的事情就由孩儿代劳,孩儿保证,马上便能给你们答复。”
苏峻看了看儿子,点头道:“好吧,也该你多历练一下。不要对此事掉以轻心,若发现有疑点,立刻回来跟我汇报。”
苏逸答应一声,走出舱房来到甲板上,清冷的天空下风清月霁,他深吸了一口爽凉新鲜的空气,跟着郑宏缓步向船尾走去。
船尾的栏杆上战战兢兢趴着好几名水手,正在小声交谈着什么,人人脸上都挂着显而易见的惊恐。
苏逸微微蹙了蹙眉,旋即走上前询问:“你们看到的那张牛皮,它现在哪里?”
一名瘦高水手见是苏峻的儿子,不敢怠慢,连忙伸手向不远处的水面一指,“苏公子请看,死牛就在那里,皮整个被剥了去,样子很惨,刚才还有弟兄说曾见到黑色的人影从牛肚子底下钻出,那情景非常地阴森诡异。”
苏逸接过一支火把,踏上船沿,接着火光的映射,在水中仔细搜寻观看。
很快,他便找到了那头大水牛尸体,果不其然,整张皮由头到脚都被剥去了,肌肉筋脉也全都暴露在外,而且切口处十分的光滑整齐,苏逸觉得若没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则无法割得如此平整利落。
“苏公子,您知道这牛是怎么死的吗?很多弟兄都说是被住在水底的食尸鬼给啃的。那些食尸鬼个个张牙舞爪,凶恶得紧,它们不但吃牲口,饿起来连人都吃。一旦被其拖进水去,那就会被咬得连骨头渣都不剩,死相惨不忍睹。”那个瘦高水手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仿佛自己亲眼所见的惨象,说得汗毛直竖,几乎自己都要被吓趴下了。
“苏公子,要是那些食尸鬼冲到船上来,我们该怎么办啊?”另一名矮壮水手见苏逸一直缄口不言,忍不住插嘴道:“总不能就那么坐着等死,您能不能跟二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