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晓武听他们话语中杀气腾腾,登时不寒而栗。难道他们连最后这些个女人孩子也肯不放过吗?如果心中还有一丝人性的话,这如何下得去手?
他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个坐在囚车里给婴儿喂奶的少妇,当时他没有阻止刽子手向那对母子举起屠刀。白龙滩上,羯族男子们力战身亡,他除了内心悲伤痛苦,也没有任何其余表示。现在,眼前这群无辜妇孺一样难逃被赶尽杀绝的命运,自己还能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吗?人的内心中都有一个叫“良知”庄严法庭,如果依然采取袖手旁观,恐怕自己一辈子都要承受良心的审判和惩罚,一辈子都无法再心安理得。
他向周边那些魏军“同袍”们求援似得扫视了一遍,想找出一群和自己同样有恻隐之心、而不是见到杀戮便亢奋的“正常人”。只要有很多人和自己站到一起,自己就有了心理支撑,就敢理直气壮地为民请命,希冀将那些妇女儿童从断头台上救下来。但遗憾的是,他没有看到一张哪怕有半丝不忍的面孔,所有士兵将官都是咬牙切齿,脸上一副苦大仇深怒火中烧的模样,对刑场上那些瑟瑟发抖的孤苦身影没有丝毫怜悯。
“大……大人。”沈麟司马刚想抬腿离去,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呼叫自己。
沈麟转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丁晓武问道:“什么事?”
丁晓武把心一横,猛地跪下把头磕得“咚咚”作响,义无反顾地说道:“大人……小人求您……”
还没等他把话说出来,突又听见底下一个人高叫道:“大人,这里还有个活的。”
循声望去,众人只见两名魏兵从成堆的尸体中拉出一个红彤彤的血人,这人遍体鳞伤,气息奄奄,只有眼眶中那间或一轮,证明他还没有死透。
“把他带上来。”沈麟喝道。
众兵丁七手八脚把他拉了上来,沈麟定睛一瞧,却是先前与己对话的那名老者的孙子。
羯族少年那张白皙的脸已经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抬起眼睛望向沈麟,目光中烈火熊熊,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奸贼,小爷此去化作厉鬼,还会找你索命。”
“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沈麟一脸不屑,“你们这些羯奴昔日作恶多端,天道轮回,今日合该有此一报。”
刹那间,异变陡生。那名少年突然如猎豹一般猛扑上前,两边兵丁猝不及防竟被他挣脱了手臂。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柄短刃,对着沈麟胸口狠狠扎去,速度之快,犹如电光火石,让旁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沈麟脸色煞白,但却没有丝毫慌乱。他本能地伸手拔剑,但剑刃只稍稍出鞘,就见对方匕首已经刺到跟前。沈麟侧身一闪,随即毫不犹豫地将佩剑连带剑鞘向那少年劈脸掷去。
少年抬手将其打落在地,然而这一阻滞,旁边已经有数把利刃向自己快速刺了过来。少年牙关紧咬,不顾生死,继续挺刀捅向对方。
眨眼间,沈麟和那少年几乎已贴身挨在了一起,两人都已经避无可避,眼见就要同归于尽。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旁边忽然跃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合身扑上,抱住那少年滚翻在地。
丁晓武虽及时出手,但始终没有搞清自己究竟是要救哪一个人。沈麟是他来到这个时空第一个打交道的人,也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不错的归宿。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毛头小伙刚参加工作,没经验没人缘,所以“拼爹”就成为在社会上站稳脚跟的捷径,这是一个人正常的成长历程,没什么好指摘的。因此在丁晓武内心潜意识里,这个笑起来和蔼可亲、仿佛弥勒佛般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就成了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能依赖、能用来打拼的“爹”。现在“老爸”有生命危险,“做儿子的”出于本能,即便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出手相救。
但是丁晓武却也不愿看到那少年在自己面前惨死。沈麟对自己同胞犹如“春天般温暖”,对敌人却如“冬天一样寒冷无情”。当他下令屠杀羯人时,那张弥勒佛的面孔立刻消失不见,代之而出的是一副阎王屠夫般的凶神恶煞。如果换位思考一下,眼前这个柔弱少年虽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但却是一个不屈不挠反抗残暴刽子手的民族英雄,是一个宁折不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丁晓武对其又是钦佩,又是怜悯,更不忍心看着他被活生生乱刀分尸,死于非命。
但不管如何想,丁晓武的甫一出手,却阴差阳错把两个人的命全救了下来。可那少年已经近乎癫狂,根本不领情,或者他根本就不认为对方会好心维护自己。他挣扎着推开这个抱住自己的大个子,右手短剑举起,一下戳进了丁晓武的左肩。
丁晓武只感到肩膀一阵钻心的疼痛,浑身剧颤,忍不住“啊”地发出一声惨叫。
亏得旁边众兵丁这次总算反应及时,七手八脚扭住那少年的四肢,没给他再刺第二刀的机会。
丁晓武忍痛站起身来,稍稍活动了一下左臂,虽然伤口处鲜血淋漓,但还好并未伤及筋骨。原来幸运的是,那少年重伤之下手臂乏力,而且戳刺角度不佳,否则这一刀下去,少说也得丢掉半条命。
但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却再次令丁晓武那衰弱到极点的神经差点崩断,只见那些魏兵毫不留情地将少年绑在了木桩上,两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各抽出一把三寸长的小刀,把刀口在火焰上撩得通红,接着从那少年的脚踝开始,一刀一刀开始脔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