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祖约说自己是为了保存力量暂时转移,其实是不管百姓死活只顾自己逃跑。而韩潜不听其号令,率孤军死守亳州,掩护了大批军民百姓及时撤走。后来城破,剩余的晋军败兵惨遭后赵集体屠戮,韩潜却下落不明,没想到今日却会在这里露出庐山真面,更没想到他堂堂一个保家为民的昔日英雄,竟然隐姓埋名在市井之中,并沦落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泼皮无赖。
老头“薛超”缓缓转向一脸惊愕的浣溪,那浑浊的双眸散发出清晰的光彩,向她仔细看了看,微笑道:“当年一别数十年,想不到夫人神采依旧,毫无风尘之色,而且记忆力仍然出奇地好,老朽垂垂老矣,早已不复当年之色,夫人竟仍能认得出来。”
浣溪道:“人的音容笑貌可以改变,也能被刻意掩饰,但多年养成的习性却改不了。方才在船上时,我看你危急关头仍能指挥若定,从容地带领我们摆脱了危险,这种修为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后来我思索追忆之下,终于想起了你到底是谁。在很多年之前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你也曾是这样地从容不迫,保护着王爷和我逃出险境,绝处逢生。按理说,我已经亏欠你两次……”
韩潜不等对方说完便开口打断道:“王妃不必为此介怀,在老头心中,这些陈年往事早已烟消云散,老头我也记不清昔日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请您以后休要再提。”
丁晓武在旁听得一愣一愣,感情这位浣溪夫人和韩老头早就互相认识了,而且过去还有一番奇遇,那位武功高强的中年妇人过去竟还是个什么王妃,这可倒是啧啧称奇。
但他现在没兴趣关心这些八卦。他在略一沉吟后,抬头望着韩潜问道:“老头,没想到你就是康伢子嘴里那位曾经困守孤城英勇抗战的韩潜将军。过去你虽然曾经陷害过我,不过刚才若没有你,我也逃不出那苏、祖二贼布置的天罗地网。所以,咱俩的恩怨便到此为止,所有过节一笔勾销。”
韩潜冲他拱了拱手:“丁公子果然乃仁德之士,难怪有那么多人敬服阁下。其实老头我救你也是为了救己,老夫手中掌控着当年祖约卖国求荣、和伪赵书信来往的证据,所以他在得到我尚在人世的讯息后,便不遗余力地想要置我于死地。刚才来时,老夫因不懂驾船,误入老灌河险滩,造成船体搁浅翻覆,被祖约那老贼抓了个正着,押进了他的座船。一旦被其带到老巢寿春,那老夫只有死路一条。但老夫势单力孤,仅靠一人难以越狱成功,故而只能把自己的性命和你们捆绑在一起,人多胆壮,齐心协力才逃出了那鬼门关。”
“你对那艘构造复杂的大船了如指掌。”丁晓武道,“尤其是那条上下贯通的暗道,位于底层的牢狱如何会合上层的厨房跟警卫室相连接?这点令人匪夷所思,一般人根本想不到。所以你肯定是个知情者。”
韩潜道:“丁公子所言不差。那艘祖约的座船,就是老夫督造的。”
环视了一下众人惊讶的目光,韩潜又道:“那艘船本是为祖逖大帅所造,大帅经常乘船巡视于黄河汴河及鸿沟之中,一方面安抚黎民,一方面借机观察北岸敌情。后赵国曾派遣小艇尾随于后窥探。为了防止敌人混上船实施暗杀,我才与能共巧匠合计,将船头甲板下面各舱室构造成曲折通幽状,用以迷惑刺客,并设置了几条逃生密道。后来大帅的弟弟祖约得到了这艘船,却并未完全窥测出此船全貌,包括那几条逃生密道,老夫没有露底,他也不知道。”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这老头对那艘船的结构了如指掌,原来他就是督造者,自然熟门熟路。
丁晓武却话音一变,冷然道:“老头,虽然咱俩的过节没了,但还有一笔账没算清楚,你现在必须要把它还上,不能再拖了。”
韩潜笑道:“是石姑娘的事吧。不错,老夫在这件事上的确对你不起,公子要因此惩罚老夫,尽管来便是。当年亳州城破,将士们都浴血沙场,唯独老夫却大难未死,后来又苟延残喘活了下来。老夫自觉如此贪生怕死,实在太不仗义,太对不起自己属下那些慷慨成仁的弟兄,所以今日借公子之手,除掉我这个人间懦夫,倒也不失为一个圆满结局。”
康伢子在旁听得心惊肉跳,急忙闪身拦在韩潜身前,颤声道:“爷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人间丁公子说好已不和咱们计较这些恩怨了,你何必还要纠结这些,一心求死。”
丁晓武也气得直摇头:“老头,好歹你过去也是个汉子,曾经爷们一回,今天怎么像个老婆子一样寻死觅活的?我要你的命干吗?老子是要你和我一起去跟谢安大人把事情讲清楚,让他把阿瑶从教坊司放出来,为你的过失埋个单,这不就行了?”
韩潜脸颊一震,苦笑道:“丁公子,你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呢,就认为那个谢安一定会将阿瑶姑娘放出来吗?”
“怎么不会?谢大人急公好义,通情达理,别的不说,他和我素不相识,却派人仗义来救,只凭这点,便可看出其为人如何。”
韩潜却摇摇头,说道:“这绝无可能,且不说那谢安并非像你所说的那样高风亮节,就算是老夫,也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因为老夫之所以将石姑娘送往教坊司,是为了交换一个人,他的自由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生死,比石姑娘重要的多。老夫不能因为一个人而罔顾许许多多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