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径自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一脸迷惑的胡彬身旁,笑容可掬道:“方才忘了介绍了,本人姓桓名温,字符子,官拜辅国将军。 ”
“你……您就是桓温?朝廷的驸马都尉?”胡彬待听到对方表明身份后,不禁大惊失色。桓温虽然年轻,但他的名望与狠戾已在朝中如雷贯耳。当年他的父亲桓彝被泾县县令江播杀害,后江播病死,时年仅15岁的桓温以吊唁为名,身藏利刃来到灵堂,江播的三个儿子欺他年少,没有提防,结果都被他出手杀死。所谓父仇子偿,桓温用这种极端方式让江家绝后,从而为生身父亲报了血仇。
现在,面对一直面带笑容的桓温,胡彬脑海中所跳出来的形象却是一头凶猛狠毒的豺狼,而不是和蔼可亲的长者,浑身竟不自然地开始瑟瑟发抖。
桓温见此情境,将右手向旁一伸,一名从人会意,忙将一件叠好的镶有珍珠玉石的黑色锦袍呈了上来。
桓温把锦袍展开,轻轻披在胡彬身上,温言道:“胡大人,圣上已知晓你英勇奋战,劳苦功高,因此特赏赐佑国锦袍一件,命本督送到你的手上,胡大人不妨现在就试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什么?圣上亲自赐我袍服?”胡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只是一名低级武官,能得谢安这位大户才子的赏识已属不易,从不敢奢望自己能到上达天庭。可现在自己竟得到皇帝的赏识,这是晚上做梦也梦不到的恩宠殊荣。人在狂喜之下,智商会快速下降,胡彬也不例外,他也不想想皇帝只有七八岁年纪,字还没认全呢,又怎会识得一个朝堂外的下级武将。
就在胡彬完全沉浸在忘乎所以的喜悦中时,桓温那双深沉的眸子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他笃定地抬起头,忽然发现胡彬身后还站着几个随从,顿时微微皱了皱眉。
“哦,驸马大人,在下忘了介绍了。”胡彬连忙站起身,陪着笑脸回身招呼,“左面这几位是末将的副官和亲兵,右面那两位却是末将新结识的朋友,他们是北魏国派到我大晋的通商时节,因为遭到苏祖二叛贼的陷害,所以愿意与我北府军同仇敌忾并肩作战,助我大晋一臂之力。”
令人惊异的是,桓温根本没去看左面,而对于右边,他也只是淡淡地瞄了杨忠一眼,随即把灼烈的目光全部聚焦到了丁晓武身上。
“难得啊……没想到本督竟能于此处再次见到方公子,看来确实是彼此投缘。”桓温一边说着,一边冲着丁晓武深深一个长揖,歉然道:“方才没有注意到方公子竟会在这里,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众人见桓温堂堂一个当朝驸马爷、二品辅国将军,竟会对一个北魏国来的八品小吏当场行大礼,而且听他说话口气,还跟此人有旧,都不禁感到莫名其妙,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夜晚丁晓武拉着石梦瑶逛建康城夜市,在郊区的花圃偶遇桓温。虽然得桓温相助,才没让丁晓武被当作cǎi_huā贼抓起来,但对方心肠之狠戾,行事之果决也让丁晓武暗自心惊。对于一个气场如此强悍的人物,丁晓武本能地想与其拉开距离,大家非敌非友,互不干涉。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竟会和他在这种场合再次见面,想要装作不认识,却见他对自己如此客气,若不搭理显得太不近人情,于是只得勉强跟着拱了拱手,对桓温淡淡道:“驸马爷安好。上次您救我的事情,在下一直铭记心里,以后必会全力报答阁下。”
桓温笑道:“方公子遇事不慌,有胆有识,是真正的英雄人物。本督不过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举手之劳而已,谈不上报答。公子无须为此费心介怀。”
说完,他又转向胡彬道:“胡大人,本督这就要宣旨了,请大人马上做好准备。”
胡彬立刻命亲兵备好香案,随即带着部下纳头便拜。桓温摊开一张华丽的黄绢,朗声宣读起来。初时无非是安抚勉慰,加官进爵的客套话,胡彬正听得美滋滋的时候,猛然间桓温话锋一转,稍加严厉,说鉴于大敌当前,军兵不能互相疏远各自为战,须要集中指挥,团结一致方可成功平叛。驸马都尉桓温已被授予水军大都督之职,因此命令胡彬立刻交出北府军的虎符,将兵权转移给桓温,不管是朝廷的卫戍队,还是北府兵水军,都归大都督一人全权指挥调度,此是朝廷决议,皇帝亲自嘱明,有胆敢违抗者,统统以谋反罪处,立斩不赦。
胡彬浑没想到竟是这个结局,顿时脸色惨白目瞪口呆,继而却恼羞成怒火冒三丈。虽然对眼前这位驸马大将军颇为忌惮,但他好歹也是水匪出身,自小就是个见不得羞辱的血性汉子。桓温手持圣旨,假惺惺一番做作,目的竟是明目张胆地抢夺自己的兵权,就算再怎么明哲保身,也不能忍受这样的欺压。胡彬的国字脸刹那间涨得通红,须发皆张。他再也按捺不住,腾地一下从地上跳将起来,伸手就要去拔腰间佩剑。
可桓温既然敢如此作为,那就说明他早就做了充足的准备。就在胡彬的右手刚触及剑柄,还没握住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两旁座位上各冲出一名彪形大汉,以迅雷不及掩而之势抢上前去,抓住了披在桓温身上锦袍荡下来的两角,一齐发力猛拽。
原来那件锦袍表面华贵考究,却是内藏乾坤,衣角上的两粒珍珠各自系着用数十根蓖麻蚕丝捻成的绳索,坚韧无比,按现在的材料力学观点,就是抗拉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