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担心。”沈麟坦然说道:“皇上心明神会,说这只是寻常小买卖,民间正当生计,搞得那么危言耸听干什么?为此还把写这篇奏章的尚书胡睦斥责了一通。”
丁晓武松了口气,脸上却仍挂着大惑不解的表情。“我一个寻常小字辈,和那位胡睦大人无冤无仇,连面儿都没见过,他干嘛要跟我过不去?”
沈麟冷笑道:“胡睦的目标当然不是你。但正因为你是小字辈,他才会先拿你开刀。三年前,就是胡睦这个小人投其所好,撺掇陛下登九五之尊,建国封号。当时卫将军王泰曾力言不可,劝陛下效忠南方晋室,以彰高风大义,可惜陛下没有听从。但此后,王泰将军因心向正统而名声斐然,而胡睦却因阿谀谄媚,名声扫地。胡睦那贼子因此将王将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这次他自以为抓住了把柄,所以先从你身上开始挖起,欲一步步顺藤摸瓜,借机把我敲掉。因为方壮士是我的手下,若你出事,沈某至少脱不了治军不严的干系,甚至可能会被安上“共谋”的罪名。而后,他可继续将案子做大,以张温将军曾两次光顾你的肉摊为名,将其板倒。要知道沈某和张大人是王泰将军的左膀右臂,我俩倒了,王将军势单力薄,独木难支,到时候胡睦那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王将军焉能抵挡?”
丁晓武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想我这两天是不是骂老天爷太狠,他一怒之下,就搞了些魑魅魍魉来整我?不过是摆摊做点小买卖而已,本以为古代没有发明城管,可以万事大吉。未曾想到,虽没城管,却有比城管狠毒千万倍的奸臣。城管再凶,最多也只是收摊拘人。而奸臣那一杆笔一张嘴,却可以杀人于无形,简直比东方不败的绵里藏针还厉害。
其实丁晓武想得太简单了,人家对他的提防并不仅仅是奸臣故意兴风作浪。自古以来,老大之所以能成为老大,就是因为他掌控了一切资源,可以决定手下小弟们的活路,所以他才能说一不二,而小弟们必须对其服服帖帖。
中国古代的祭祀礼器是大鼎,也是权力象征。鼎其实就是烧饭锅,用锅来象征王权,说白了就是谁给老百姓饭吃,老百姓就服他,让他当老大。因此,民以食为天,当老大的前提就是掌握天下所有粮食,按自己的意愿给民众分配饭食,老百姓为了生存,别无选择,只能听他的摆布。但是若有人也掌控一部分食物资源,也开始散粮,老百姓有了选择,他们便会自发地跟随给饭多的那个人,这就开始了政治上的竞争。
丁晓武的卖肉举动,已无意中触犯龙鳞,把自己置于皇帝竞争者的位置。现在人们想到吃肉,已不再需要皇帝,而是直接去求丁晓武。在解决人们吃肉这桩事情上,丁晓武的能力和作用都已远远超过皇帝。鲁迅笔下的《阿q》正传也讲过类似的故事,阿桂从城里弄来一堆花纱布,顿时从一个小屁民变成了未庄上的红人,因为掌握了人们的需求,身份扶摇直上,几乎和赵太爷比肩。赵太爷不忿,与地保合谋,找茬把他打压下去。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如果丁晓武仅仅只满足于卖肉,不想其他,皇帝还能容忍。但怕就怕丁晓武食髓知味,尝到做老大甜头后野心膨胀,真的收买起民心以图谋造反。那样的话,统治者会毫不犹豫地将其除灭于萌芽状态。幸运的是,丁晓武遇到的老大冉闵性情粗豪,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或者说根本没意识到小人物对自己的威胁。如果碰上一个敏感多疑的帝王,回味出其中的门道,那丁晓武恐怕就得死翘翘了。
丁晓武不明白其中的猫腻。但沈麟浸染官场多年,早就混成了老油条,对个中的错综利害一清二楚。因此他力劝对方不要以为逃过一劫就可掉以轻心,并警告说:“圣上之所以没有追查这件事,不是因为他生性宽厚,而是因为他现在屡战屡胜,心情巨爽的缘故。陛下是性情中人,高兴的时候对什么事都能一笑置之,但若心情不好,那么一只苍蝇都可惹得他大发雷霆。圣上此次云集大军,出征襄国,若是得胜还朝,那一切好说,如果大败而归的话……胡睦那厮若旧话重提,那你即便有九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
丁晓武再次哆嗦了一下,抬头疑惑地望向沈麟:“沈大人,那我以后还能回来吗?”
“如果陛下得胜,你完全可以平安无事地回来。但若落败,还是永远呆在南边为好。圣上喜怒无常,保不准又会拿谁开刀以泄愤。”沈麟说着又叹了口气,脸上浮起一丝落寞的表情:“我大魏已经承受不起失败了,若真的命运不济,则万事休矣。”
丁晓武心念甫动:“大人也认为皇上会败吗?”
他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想到了多日前自己在野猪林结识的结义兄弟曹坚,对冉闵也有一番败亡的评论,倒和眼前这位沈大人在诸多方面不谋而合。由此可见,那曹坚想必也非同凡人,否则不会和沈麟英雄所见略同。
沈麟没有觉查出丁晓武口中那个“也”字的异样,幽幽叹道:“圣上连战连胜,连胜则骄。听说东北鲜卑和西北姚羌都在集合兵马,准备赶到襄国增援石祗。陛下已经四面树敌,又以骄兵顿于坚城之下,做困兽之斗,此战前景实在堪忧。”
他停了一停,又拿起那张教坊司的信笺,扎好后郑重交到丁晓武手里:“你带队经验不足,我会让云骑尉杨忠做正使,而你为副。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