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番话,丁晓武神色默然,良久才喟然叹道:“我原本只想建个小康之家,太平无事了此一生,没想到造化弄人,竟然平白被那么多人写进了黑名单,非要置我于死地,真不晓得自己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
停顿了一下,他又转向陈妙芸问道:“陈姑娘,在下还有一事不明,想向姑娘请教。在下因为石姑娘的事情,已经得罪了教坊使谢安大人,谢大人因此和在下多有不睦。而北府军是隶属于谢家的私家兵,你也是教坊司的教习,都是谢安的部署。既然如此,你和那个谢玄将军为何还要费尽心思救在下于水火?”
陈妙芸道:“这个很简单,谢大人救你也并非出于好心同情,他不想看到陶侃过于强势,从而对自己产生不利,所以才出手襄助,暗中破坏陶太尉的计划。至于为何打桓温旗号,此举更让人易懂,这是借一步火上浇油,挑拨桓温和陶侃的关系,让他们互相争斗,好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说到我为何要救你..”陈妙芸娥眉向上一挑,笑道,“理由和上次一样,我是阿瑶姐姐的好朋友,好妹妹,自然不愿看到他心上人出事。”
提到石梦瑶,丁晓武心头涌起一阵酸楚,叹道:“如果阿瑶知道有你这位至交好友一直在默默帮助她,一定会高兴得千恩万谢,只是现在..她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陈妙芸眼帘低垂,神色也有些黯淡,但嘴角贝齿轻启,不自然地咬了咬下唇。
丁晓武很快又回过神来,抱拳道:“不管怎样,今日在下都要多多感谢陈姑娘和胡大人,还有未曾谋面的谢玄将军,如果不是你们义无反顾地鼎力来援,我等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今晚各位请买个薄面,在本官的帐中略用些薄酒淡饭,以聊表在下的感激之情。”
黄昏时分,晚霞美艳如画。中军帐中,灯火通明如昼。
丁晓武一干人劫后余生,心中虽感侥幸,但想到一多半同伴都死于非命,肚中便黯然神伤,愁云惨雾。所以大家虽然推杯换盏,但多数时间都是喝闷酒,借酒浇愁。做客的胡彬等人见状,知道主人家心情郁郁,但出于礼节,当下也不敢借故离去。这场饭吃的很不是滋味,好容易挨到晚间戌时,冗长枯燥的晚宴终于结束。
丁晓武心情烦闷,起身送客人们出门后,又回帐拿起一只盛满酒的袋子,边喝边走,径自去了。陈妙芸见他对自己除了一堆感恩戴德和赞颂溢美的场面话,再不多置一词,现在又撇下自己一个人去喝闷酒,不禁气得狠狠跺脚,把脚下的草甸子都踩到土里去了。
陈妙芸心有不甘,悄悄尾随着丁晓武,跟着他的脚步缓缓前行。此刻夜色已深,大家都回去安歇了,所以没人注意到这两个奇男异女。走了一小会儿,陈妙芸抬头看到中间那座朴素的总管寝帐,但丁晓武并未进自己的帐幕,而是走进了旁边不远处的一座小一些的帐子,随后,里面传来了喃喃低语,似有人在其中说悄悄话。
陈妙芸好奇心大起,紧紧跟上去,小心贴在帐帘外面,透过缝隙向里窥探,只见屋内布置简单,先扑入眼帘的是一个站着的女子背影,看打扮似乎只是一个仆役,接着就见到丁晓武屈膝弓腰跪在中间那张床榻的旁边,不停地在说着什么。
陈妙芸向那床上定睛一瞧,顿时面色惨白,呆若木鸡。借着明媚的月光,床上那个女子清晰地显露出美轮美奂的面颊,褐色微卷的秀发,天蓝色的瞳仁,高挺的鼻翼,洁白如凝脂的肌肤,不是自己恨得牙痒的石梦瑶,又会是谁?
一股说不出的痛苦瞬间如电流般涌遍了全身,陈妙芸只感到自己嫉妒得简直要发狂了。不用多猜,丁晓武此刻肯定正在跟那个雕像一样、毫无生气的贱妇说心里话,正在倾诉着思念衷肠,即便对方无法回答一句话,一个字,他也照样絮絮叨叨乐此不疲。
为了不让自己喊出声来,陈妙芸伸手堵住了自己的嘴,同时眼里噙着滚滚泪花,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一切。时间只过了几分钟,但却像几个世纪般那么漫长。终于,这极度折磨人的痛苦一幕终于完毕了。丁晓武直起了身,又转头向那女仆认真嘱托了几句,才回身向外走来。
陈妙芸慌忙闪到黑暗处,静静伏下身子。丁晓武没有察觉到她,径自回自己的寝帐休息去了,今日打了大半天仗,肩膀又受了伤,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和心爱的女子做了每日必须的表白交谈后才安睡,就像一个对家庭钟爱负责的好丈夫。
陈妙芸继续安静地趴在原地,看着帐内的油灯熄灭,听到里面传来了低沉轻微的鼾声,她才直起身来,一步一挪的走近门口,伸手摸向帐帘。忽然,她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一片血红,低眉看时,只见上面竟赫然出现了一道醒目的伤口,旁边是牙印齿痕。原来方才她用手捂嘴时,为了不让自己痛苦地叫出声来,竟把手背都咬破了,鲜血崩流。
陈妙芸一咬牙,将那帐帘轻轻掀开,随即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帐内虽然漆黑,但她因为在黑暗中趴了很久,眼睛已经适应了微光下的视觉,所以看东西仍能一清二楚。只见帐内紧里是一座不大的床榻,旁边地上的蒲团中侧睡着一人,就是刚才的女仆。床榻前缀着帐子,轻轻掀开后,石梦瑶的面目清晰展现在她的眼前。
看着眼前仍然冰清玉洁楚楚动人的一个睡美人,陈妙芸恨得咬牙切齿,眸子中瞬间煞气大盛,一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