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晓武正色道:“你为父祖报仇,确实无可厚非。但仇人眼下就要死了,你已经得偿所愿,还玩这种虐杀把戏有什么意思?何况你的爷爷和爹爹都是英雄一世,所谓英雄者,即是舍己为民、令人敬佩的高尚人物。如果你做出这种残暴不仁的qín_shòu行径,不是侮辱自家门楣吗?又怎么对得起亲人的在天之灵?”
刘嫣的脸色由青转白。蓦地,她抬起眼帘,泪花晶莹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决然的神色,沉声道:“姓方的,我几次救了你的性命,对你仁至义尽,但你却为什么要处处和我作对?我不懂你究竟想要什么,但今日如果你硬要阻止我的话,那就休怪老娘翻脸无情了。”
说着,她手中的长剑再次颤抖着举了起来,苍白的脸上一片阴霾,紧紧锁定的眉宇间透出腾腾杀气,整个人仿佛是从地狱中钻出来的女罗刹,浑身散发着死亡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不……千万不要。”石梦瑶见状魂不附体,想要冲过来挡在丁晓武身前,身子一软却颓然摔倒在地。
丁晓武默然无语,倏然间,他做了一个令全场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双膝一软,向刘嫣跪了下去。
“刘姑娘,在下多谢姑娘三番几次的救命大恩,感激涕零。”丁晓武先是诚恳地道了声谢,紧接着话锋一转说道:“但请恕在下无以为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价值原则,一个道德底线。如果看到有人做得不对却不加阻止,就是违背了自己的良知。失去了做人底线,一个人即便继续苟活,也同行尸走肉无异。在下今日为了坚持心中正义,不得不冒死进谏。反正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是我亏欠于你,姑娘要拿去,尽管动手便是,在下决无半分怨言。”
说完,丁晓武俯下身去,毕恭毕敬地拜了两拜。
“嘡啷”,只见刘嫣皓腕一松,长剑落在了地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响声。
“为了一个将死之人,而且还是个罪大恶极的奸贼,就为了让他临死前少受点罪,你竟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做担保,这究竟是何苦?”刘嫣低下头去,脸白如纸,浑身不停颤抖,一双黑沉的眸子里却充满了迷茫之色。
丁晓武看了看她,想要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他仿佛下定决心,再次向对方俯下身子拜了拜,朗声道:“多谢姑娘成全。今日所亏欠的一切,在下以后定当图报。”
说完,他长身站起,转身来到段匹磾身边,掏出匕首轻轻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
“段老伯,待会蛛毒发作起来的时候,便如万蚁噬骨般痛不欲生,我曾经亲身感受过,虽然很快又被侥幸救活,但那滋味可谓刻骨铭心。我不忍心再见别人也受到那种非人折磨,还是抓紧时间,自己做个了断吧。”
说完,他把匕首倒转着递了过去。
段匹磾手捧匕首,呆呆地望着对方,一对昏暗的瞳仁忽闪不定。
“你放心吧。”丁晓武道,“你手下这十二个兄弟,我会妥善地将其带往南方,或者耕田,或者经商,自给自足,好好过完下半辈子。”
段匹磾深鞠一躬,“恩公,老夫还有一事想麻烦您。”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扁平的物件,初看无奇,可被月光一照,顿时满目生辉,光华璀璨,竟是一件晶莹剔透的白玉灵璧。
“恩公,方才我那侄儿侥幸逃脱,而我尚未来的及向其说明被畜生女婿暗算偷袭、身中不治之毒的事,将来恐怕会发生不必要的误会。今后若有机会,请您务必将这个玉璧交给小侄,他看到之后,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丁晓武不明所以,但还是将那物件接了过来:“在下一定照办,你放心去吧。”
段匹磾舒了一口气,他将匕首拿在手里,看了看那银光闪烁的锋刃,随即向着丁晓武缓缓拜倒。
“老夫一生戎马倥惚,阅人无数,却从未见如阁下这般高风亮节之无私君子。先前阁下失手遭擒,老夫不管如何威逼利诱,阁下却坚决不肯吐露刘家后人的半点底细,此是为义。今日阁下又慷慨豁达,对昔日的敌人宽恕包容,化干戈为玉帛,此是为仁。如今天下汹汹、豪强割据,非仁义之君不能平定安济。希望阁下励精图治,奋发作为,不堕青云之志。”
丁晓武心下暗觉好笑,刚想说自己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不值抬爱,却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紧接着右手握剑,猛然向自己的咽喉处划去。
丁晓武慌忙闭上眼,侧过脸去,只听得一声刺耳的“撕拉”声响起,接着脸颊上隐约感到几滴滚热的液体溅了上来。
当他睁开眼时,只见段匹磾已经仰面倒了下去,颈口处呼呼向外冒着热血,一双没有合拢的瞳孔豁然张开,已是气绝身亡。
刘嫣二话不说,提起地上的长剑,走上前一把割下段匹磾的人头,摆在供桌之上,又跪伏下来拜了三拜。
这次丁晓武没有阻止,他明白这个时代人报仇的规矩,因此尊重他们的习俗。但当刘嫣行礼完毕以后,他还是忍不住走上前,把段匹磾死不瞑目的双眼轻轻拂上。
“把我爷爷、爹爹的牌位收起来,然后离开。”刘嫣对手下人发布完命令,接着又对着旷野连吹了几声口哨,不一会便从不远处奔来二十余匹骏马。众人随即上马,呼喝连连,绝尘而去。刘嫣自始至终也没有和丁晓武道别,连一个字也没说。
丁晓武心情惆怅,救人的目的虽已达到,但却因此失去了一位至交好友,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