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侍女弯下腰将它捡起,却发现那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铜珠子,鸽蛋般大小,不知派什么用场。
但杨忠一见之下,却恍然顿悟,早已逝去的往事立刻从脑海中喷涌而出,如画卷般历历闪现在眼前。
多年以前,当他还效力于后赵朝廷,在邺城中担任下级巡检官员之时,一次奉命在街上巡视,走着走着,却发觉从馆陶轩酒楼中传来争闹之声,上去一看,见是几名羯人高官贵胄子弟正围着两名主仆打扮的俊秀青年调笑不止,那两名青年虽身着男装,但眉目清秀,肌肤白皙细腻,一看便知道是女扮男装。而那些个泼皮想必也看出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便趁机仗势欺人上前骚扰,满口污言秽语还动手动脚,吓得两名少女尖叫连连,左躲右闪却无法摆脱。
杨忠一见之下,不禁心头火起,他不管朝廷颁布的羯人高贵不可冒犯的律令,当即操起手中刀鞘,冲上前一顿暴打,把那些泼皮揍得哭爹喊娘,狼狈逃走。打完人后,他这才发现用力过猛,刀鞘竟然已经断了,而上面镶嵌的一颗铜珠子也滚落下来,却被那名扮作男子的少女捡了去。那珠子虽不值几个钱,但因为是父亲临终时传下来的,嘱托要好好保存,所以杨忠便出言向少女讨要,少女顽皮性情,非要收为己有。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突然大群官兵涌进了酒楼,一个个荷刀执枪,声色俱厉地指斥杨忠殴打羯人,大逆不道,并将他绑缚起来押送廷尉府。
因为事情关联到了羯人,廷尉不敢有丝毫马虎,赶紧忙活着应对。可若公开审理,势必会揭出其中丑事,让羯人下不来台,反遭厌恶。而判罚轻了,又担心朝中权贵不满,认为汉人相互偏袒,一齐向羯人对抗。于是,为了不连累自己,廷尉决定在狱中秘密处死杨忠,一了百了,对上下都好交代。
但就在当晚,狱卒们按住杨忠要给他强行灌毒酒之时,忽然有宫人手捧敕书来到,宣布对杨忠的赦免令。原来白天发生的事情早已不胫而走,竟传到了中郎卫王泰耳朵里。王泰生性正直,又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冉闵(当时还叫石闵)的亲信,得到消息后,立刻将此事报与主公,冉闵也觉得杨忠不畏**,是个人才,于是才去宫中请出圣旨,救了杨忠一命。
此时此刻,复又见到了这颗铜珠,杨忠不禁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平静。他捧着珠子,回过头望着那老妇人道:“匡夫人,多年以前的某日,在下曾不幸蒙难,后又平安脱险。是不是因令嫒及时出手搭救,才保无虞?”
老妇人却摇摇头道:“关于你俩的事,采薇并没有向我透露过太多底细,但你手中的铜珠,老身却还了解一二。”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丁晓武,回头说道:“这颗珠子虽不珍贵,但造型奇特,老早是洛阳宫廷中的遗物,后被青鸾散人马昙收藏在了剑柄上,但又不知为何,老身竟发现它莫名其妙转到了采薇手中。我问她为何会有此物,她不肯明说,但却提到自己去邺城时曾见到过那位青鸾散人,并说此人手眼通天,和邺城官场诸人多有往来,且十分隐秘。”
老妇人话刚说完,杨忠便猛然一个激灵,脱口叫道:“明白了,当日我蒙冤入狱,眼见命悬一线,幸亏采薇以这颗珠子为媒介,找到了马昙阁下,并通过联系王泰大人,及时救下了我这条命。可为何后来多次见面,采薇却对救我之事提都不提一句?她若说了,我就不会……不会这样无情地拒绝……采薇也就不会……”
说到这里,杨忠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波澜,双手掩住面孔,潸然泪下泣不成声。老妇人也是神色凄然,枯槁的面孔上再次流下两行清泪,哀叹道:“采薇这孩子从小要强,她想让你真心诚意地娶她,而不仅仅是知恩图报,所以才不愿让你知道曾经亏欠她的人情。”
杨忠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黯然神伤道:“当初在下并非对采薇姑娘的一腔深情无动于衷,只是在了解她的家世后,考虑到她一个晋朝官宦家的小姐,和我这个敌国的破落子弟如何能够般配,为了不影响其锦绣前程,所以才忍痛拒绝,没想到她的性格竟会如此刚烈。”
老妇人深深叹息道:“你们男人呐……总是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站在道德至高点,以为做出点自我牺牲就是为别人的终生幸福考虑。其实,你们骨子里都是自命不凡,从来都以自我为中心,根本不屑于去了解女人心中的真正想法。而我们这些柔弱女子,生来便身不由己,不得不做你们这些所谓大丈夫的心灵陪衬,不得不依照你们的想法观念喁喁独行,一辈子折磨受累。采薇不肯迁就,早早离开这凄凉人世,从此不再天天受那相思离别之苦,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杨忠面无人色,颓丧地低下头去,口中不停呢喃着,似在虔诚地忏悔。旁边丁晓武却眨了眨眼,望着那老妇人道:“大娘,您是否也遇到过类似的遭遇,所以才会感同身受。”
老妇人恍然醒悟,苦笑着看了看他,转头对仍旧傻愣愣站在一边的儿子吩咐道:“孝儿,时候不早了,你快些送这几位朋友离开吧。”
匡孝在对方神箭威逼下,原先嚣张的气焰早已fēng_liú云散,之所以仍旧心有不甘,只是怕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以后不好再随意发号施令。正自踌躇时,忽然听到母亲发话,便赶忙顺势借坡下驴,装出一副悻悻然的样子说道:“孩儿虽然对妹妹的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