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
楼阁林立灯火通明的苏唐帝国皇城里,一名目秀眉清红唇丹眸的丹元学宫女学士推着木轮车朝钦天监处走去。
木轮车上坐着年岁过百的当朝太师国初大人。
十五年前,太师李国初为九皇子卜得天人一挂,不仅耗费十年阳寿,就连双腿也因为窥天道而遭受反噬,至今站不起身。
这是原本神采奕奕的国初大人瞬间苍老的根由所在。
不过李国初并不后悔。他所做的一切,不外乎顺应天道坚守本心,区区一双腿与十载寿命又算得什么。
雕龙画凤的白玉墙里木轮车越走越慢,李国初抬头看了看那女学士一眼,轻声唤道:“徒儿。”
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却被掌管丹元学宫的太师大人收为门下弟子的女学士苏暖暖回了回神,推着木轮车的手臂微微用力:“老师。”
李太师笑了笑:“可有心事?”
苏暖暖抿着自然色的朱唇,摇了摇头。
“你这丫头虽贵为皇室公主,无奈生母早逝,地位卑微。从小到大,没少遭过宫里主子奴仆们的白眼。为师见你隐忍聪颖,性子温柔乖巧懂事才将你收为门下弟子,可有些事不当忍时无需忍,该说时也要说,闷在心里于身体无益,你可知道?”
对于这个女徒儿,太师李国初打心眼里疼爱得紧。丹元学宫内学士数百,可若论慧心,还真就没有一个娃娃比得上。
本应尊为公主却从未享受过同等待遇的苏暖暖柔声道:“最近宫里都在谈论北归的九皇兄,徒儿只是有些好奇,才走神了。”
随后想起什么,苏暖暖问道:“老师,九皇兄的先天之疾可是痊愈了?”
李太师和善笑着。
景佑皇帝疾病缠身,召远在南朝长大的九皇子苏寒山北归回唐。近些日子,无论天都城民间或是这深宫高墙内,对于苏寒山的谈论只多不少。
人们好奇那自幼长于佛门的九皇子殿下究竟是什么模样,高或是矮,胖或是瘦,是否已皈依佛国,修行与否,善恶与否……议论很多,期待亦很多。
可像这丫头般关心先天隐疾病情的,倒是头一家。
或许这就是她与众不同之处。
李太师沉思些许说道:“恐难痊愈,但性命无忧。说起来,你二人一个皇子一个公主,十数年里遭遇倒是有些相似。”
苏暖暖想起自己生母,一阵伤心,低下了头:“断不敢和九皇兄相提并论的。”
李太师轻叹。
这徒儿哪里都好,只是多愁善感的习惯实在要改改。
师徒二人来到钦天监观星台下。
值守的星官见太师大人到访,连忙上前:“下官见过太师大人。”
位极人臣的李太师伸手示意免礼。
目光眺望着四四方方约莫十丈高的观星台,问道:“先生可在?”
放眼整个苏唐帝国,能被太师李国初尊为先生的只有一人,那便是钦天监的老祭酒南怀子。曾预言三百战国,甲子春秋的人,也是太师李国初当之无愧的老师。
那位星官略有迟疑:“南怀先生离宫去了。”
李国初讶异:“离宫?几时走的?”
星官不敢有所隐瞒:“大概月前,先生说去见一个人。”
李国初又问:“小师弟也跟着?”
星官答道:“是的。”
“先生可曾说去往何处,见何人?”
“这个,下官就不得而知了。”
太师李国初微微沉思。
他实在想不通先生选在这种关节离宫究竟去见何人。
除非,是那位北归的九皇子殿下。
……
顾长亭领着商队抵达扬州城北二十里外的罗浮山脚,苏寒山与黄裳儿四人依序下了马车。
忽见山上有名书童沿着石阶而来,顾长亭示意,东伯吴与胡姬两人连忙上前拦阻。
那书童踮起脚尖望人群里望了望,试问道:“哪位是苏寒山苏公子?”
太子爷李天下抱剑看了看。
心想在南朝境内,怎的苏寒山比自己这位将来要继承大统的太子爷还受待见。
木簪绾青丝的苏寒山上前见礼。
这似曾相识的场面虽说让他颇感不自然,心里却还是要学着接受。哪怕他真的很奇怪,一路上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行程。
烟雨山庄出身的东伯吴与胡姬师兄妹二人退后,那书童说道:“知贵客落脚罗浮山,先生已备好茶水,特命小的请公子上山。”
过山门岂有不入之理。
况且一行人本就打算罗浮山借宿一晚歇脚,总不能因此山主人好客就避而远之,显得太过小心翼翼。
苏寒山沉吟后道:“那便打扰了。”
“苏哥哥快走。”
黄裳儿从身后突然冒出,粗鲁地挽着苏寒山手臂,拉扯着这位九皇子登山。
背棋盘发插杨柳枝儿的黄梅老头依旧不依不挠,追赶着黄裳儿不停问:“丫头,老夫之前一定见过你。”
“六十年前?”
“不对,应该是七十年。”
“七十二年前,是不是?”
“呐呐,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苏寒山与李天下觉得,黄梅前辈定是输银两输的心中产生阴影。
一路上言语疯疯癫癫。七十二年前,难道秦舞阳是传说里的秦朝长生人不成?总不能秦姓人,就是长生人吧。
……
罗浮山上有座曾与江东儒家五经义之画甲堂齐名的文殊院。
有趣的是,不惑之年的院主陈丹青守着这份祖传大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