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夜雪已晴,清河镇口的江边开始了人来船往的忙碌,昨夜的急风乍雪和刀光剑影伴随着江面冉冉浮起的第一道晨光,逐渐被湮灭在络绎不绝的声谈中和疲于生计的奔波里。
江面上错落停泊着几艘小船,有一人身披斗篷立在岸上,怀中抱着一素色琴囊,眼睛看着面前人,神情坦然地说道:“宗主多保重!”
夏侯言看着眼前人,看着对方紧紧抱着的太华琴,看着那藏在黑色斗篷下的一缕缕的白发,双目无不流露出惋惜感慨,“你们今后,作何打算?”
夏侯禛手指轻轻摩挲着琴囊,似乎在聚精会神地感知里边的回应。他淡然说:“我们会离开清河。”
“对你二人来说,琴阁是最安全的去处,你们当真决定好了?”
夏侯禛默然,他知晓对方话中的担忧。自己现在失了灵力,若是扶风再次失控,他一人是制止不了的,琴阁中的锁灵阵或许还能起到作用。可是,若真到了那一步,已是绝路了,他如果救不了扶风,也不能将清河百姓至于如此境地。
他沉默半晌,回:“以我现在的情况,离开,是最好的安排。”
“你们去向何处?”
“天地之大,四海为家。将来的事,将来看说。”
夏侯言听罢,心中纵有再多叹惋,也只能是祝愿一句:“既是如此,你二人也多加保重。”
“宗主此去,可是与苍雪同行?”
夏侯言听对方直呼韩苍雪其名,略感讶异,问道:“你与韩姑娘,原是认识的么?”
夏侯禛低眸,明显是经过斟酌才给出的回答:“略有交情,还望宗主这一路,稍加费心。”
夏侯言没有再多问,点头应承下来:“韩姑娘聪慧,谈不上费心。你自可放心,我会护她一路周全的。”说罢,他转身登上了船。
微波在二人之间荡漾开,彼此的身影渐行渐远,目光在交织中慢慢失散在云水间。
这一去,或是永别了。
韩苍雪站在船尾处,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停落在掌心里的那只蝶,那双黑色翅膀在她指尖轻轻扇动,透着一股莫名的慵懒。她看着它,心中慢慢浮现起一个念头来。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金蝶的目的,从她第一眼在叶剑山庄内见到它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内心筹谋好了一切。
可是,她真的要为了自己的目的,如此欺骗、利用玉魂珞吗?
这一路的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在她眼前一一闪过,韩苍雪目光凝重,盯着掌心里的金蝶,五指慢慢聚拢,收起,渐渐向掌心压下去。黑羽金蝶似是闻到了逐渐收紧的空气里的死亡气息,双翅扑腾了一下,随着身后传来的一声叫唤,金蝶振翅而起,从指缝间脱逃出去,韩苍雪双眸一颤,目光紧紧追着它,望向辽阔阴沉的天际。
夏侯言站到她身侧,看着行船在江面上拖出的一条条水纹,目光柔和而深邃,“韩姑娘如此心事重重,可还是在担心珞姑娘?”他嘴上虽是问着,但答案是可想而知的。
“这一次,她受了很重的伤。”
夏侯言无须看她的表情,只从对方的话里便能知晓她内心那股深沉的担忧,以及那一丝他不甚明白的歉疚。“珞姑娘经历了那么多,最后总能逢凶化吉,我相信这一次,她也能化险为夷的。”
“安慰”这种东西,有时候明知没有用,但就是不得不摆出来,因为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韩苍雪收起凝重的脸色,转而说道:“说起来,你和珞既然很早以前就认识了,那你肯定知道她的过去吧?她从不会对自己的事多说半句,我虽然在她身边这么久了,却也不甚明了,不如你同我讲讲,她的往事,她的故人。”说罢,她转头看着夏侯言,眼角略带笑意。
夏侯言看到她眼睛里的期待,禁不住轻笑一声。
入夜。
玉魂珞从一片混沌中醒来,夜间柔和的灯火光依旧让双目在睁开的一瞬间感到酸涩,她眨了眨眼睛,慢慢从被褥里坐起来,意识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目光茫然地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圈。待她逐渐恢复了神智,立即察看自己的手,没有虚化,没有散魂,在确认自己安然无恙之后,她再次打量了周围的环境,才看出自己所处的地方似是客栈的厢房。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赤着脚走到窗边,她推开窗户,清冷的月光刹那间跳进来,披在她身上,带着冬夜的寒风侵入骨髓。玉魂珞的眼睛向下望去,院里一棵白梅树临寒独立,今夜无雪,那枝头间站立的朵朵白色的孤洁身影在月华里分外夺目璀璨。她看着那白梅,神情若有所思。
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她听到声响,回过头去看。
“珞!”
卫离一进门便看见站立在窗边的玉魂珞,心中大喜过望。玉魂珞站在原地打量了他一眼,那是种观察的眼神,带着一股陌生感,她的目光在少年的脸上停留片刻,表情顷刻又转为惊喜。
“灵修!”
玉魂珞激动地跑过去拥着卫离,她的双手绕过他的腰际,头埋在他的左肩处,将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整个世界仿佛都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欢愉。
“我终于找到你了。”她的声音如释重负,话里透着满满的心安与喜悦。
卫离整个人怔在原地,对玉魂珞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感到疑惑,他从未见到过她像现在这般喜形于色,将内心的情绪外化得如此明显,而且,她说的这句话,细细咀嚼起来,倒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