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楼敏锐地猜出她的心思,声音中不由带了一丝苦涩:“怎么,你我一定要分得这般清楚吗?”
何当归仍不肯放手,紧紧揪着他的袖子规劝道:“古语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太善是个十足的小人,要么你就干脆杀了她,要么你就别得罪她,否则你就是为自己埋下一个将来的隐患。”她前世就有这种血淋淋的教训,被太善一欺再欺,最后逼得她差一点上吊。
洪武三十一年,太善得知她嫁进了宁王府为妾,就写了封信暗中约见她,手里攥着她“曾在道观为奴为婢”的旧事进行敲诈,威胁她说如果不给钱,就告诉宁王她曾在道观里偷盗、行为不端、打人伤人,还能叫出来很多的道姑作证。
那时候,何当归刚才嫁进宁王府一年,谨小慎微地在谢王妃的铁腕下讨生活,仅仅在王府家宴上见过一回自己那高贵的夫君,宁王朱权。那一年,刚满十五岁的她立刻被朱权神秘而优雅的风采所迷,心中燃起了青涩少女的痴恋,很希望能让他注意到世上还有一个她,怎肯让太善出来败坏自己的名誉。
于是,她立刻从自己的嫁妆中取出了一百两给太善,以为给一次钱就打发了对方。谁知太善见钱来得很容易,就得一想二得陇望蜀,一次又一次地冲她狮子大开口,使她疲于应付,吃不下睡不好,整天里担惊受怕。只因不想破坏自己在夫君心里的形象,她渐渐起了轻生的念头,觉得假如自己死了,太善就会停止勒索,自己也能留一个清白的名声……幸好最后她得到一位贵人相助,这才绝地反击,彻底地摆脱了太善。
段晓楼还是不信,冷嗤道:“怎么可能?你太抬举那太善了吧,我就要是给她点颜色瞧瞧,她能奈我何?”
何当归刚想张口说话,却不慎吸进了一口呛人的凉风,顿时咳嗽连连。
段晓楼慌忙抱起何当归飞奔进屋,将她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心中满是自责和懊悔:他明知道她身子那样弱,还同她在大风口上讲了半天话!而且在之前的事故中,让她胸口的衣服都磨破了……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咳嗽的吗?果然还是应该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才对。
这一头,何当归心中仍然在惦记着太善的事,谁知一开口又是连着几声咳嗽。段晓楼在桌上床头上翻了一圈都找不到茶水,顿时急得他又想施展轻功,飞去别的地方取水。
何当归也瞧出了他这个的意图,连忙摆手制止他。她一掀被子跳下床,裙摆摇摇地走到墙角边,弯腰从一个红瓦罐中倒出来一碗水,小口啜饮几下,她缓了一口气方对他笑道:“段少侠,就算你武功盖世,也不带这么个用法的,连穿一件衣服、喝一口水,你都要用上你的盖世轻功,那我们这些只能用两条腿跑的凡人岂不是都不用活了?”
段晓楼想都不想地回答说:“为心爱的女子找水是天经地义的,就算不会武,我也照样全速跑着去找。”
何当归微垂眸心,仍然不对他那句话做出任何评论,而是转回之前的话题,继续规劝他:“段公子,请你还是听我一句劝,你是一块上等美玉,不必去磕太善那种粗瓦砾。相信你也明白,我并非弱者,对我不公正的人或事,我自有我的处理方法。如果你能答应不插手此事,小女子将感激不尽。”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犟?”段晓楼难过地叹息一声,右手不自觉地微微一抬,旋即又放下来,“为什么你直接就拒收了我的聘礼,连个尝试的机会都不留给彼此?你明明不用把所有事都一个人扛在肩上的,丫头,为什么就是不让我来保护你?”
何当归坚定地摇头道:“你应该找一个值得你保护的女子,我根本配不上你的好。”
段晓楼看定了她,终于把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倒出来:“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不对,哪里不好?是我之前贸贸然向你提亲的举动太鲁莽了,令你心生厌恶,还是因为你……在嫌弃我老?”
“老……老?”何当归几乎被这个字噎到了。自己带有前世二十八年的记忆,嫁过人又生过孩子,看着这情窦初开的段晓楼倒像是个小弟弟,又怎会拿着年龄上的差距来说事。
开始的时候,因为她对锦衣卫的一贯印象非常差,觉得他们都是世间最冷血的屠夫,所以她最初只把段晓楼他们当成一群有利用价值的陌生人,一把散落在棋盘上的白子黑子。前世她虽然跟锦衣卫没有过正面接触,但是以朱权为首的“伍樱阁”和以锦衣卫为首的“长夜阁”是多年的死对头,为伍樱阁办事的过程中,她听说了太多关于锦衣卫的罪恶行径。据说,许多时候百姓们谈“卫”色变,对锦衣卫的畏惧程度甚至超过了绿林响马,毕竟后者还会讲点江湖道义,前者却是无情无义的杀人工具,是那个富有四海的皇帝的一把屠刀。
可是段晓楼跟她印象中的酷吏完全不同,心地甚至比她还纯善了好几倍,加上他对她的种种关怀和帮助,让她无法再把他当成棋子愚弄。既然她已经断然拒绝了他的求亲,不如就索性跟他摊牌,让他对她彻底死心吧。
这样想着,一碗冰凉的水已经喝完了。放下手中喝尽的水碗,挨着床头的暖炉坐下,何当归一边研究袖口的一朵白梅,一边慢慢组织语言说道:“段公子,你以至诚待我,我也套。这么说吧,我的胸口已经被人掏空了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