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永落,无星无月,寒夜风疾露重,四壁幽暗森罗,大地处处沟壑纵横。七杀殿所在之处魔域森森,有许多地裂深不见底,隐隐可见滚滚的岩浆。连绵不绝的火山,萧瑟得如同坟墓,间歇喷吐跳跃而出的火舌,诡异如同地狱。
而七杀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数千盏巨大的青铜油灯悬挂于殿顶,四壁是装饰繁复精美的猛犸牙雕,描画出一幅幅上古时代妖魔大战神仙的传奇。巨幅鲛绡垂落,灯火透过纱网笼罩在画壁雕梁上,反射出五光十色的妖异绚烂的光晕,丝竹靡靡之声四处流窜,给这座铁幕森罗的殿宇,蒙上了一层极不相称的人间浮华气象。
大殿正中高台上,象征着七杀神君至高无上权威的魔座,已换成了宽大舒适的软床,织锦靠垫、丝质软枕、皮毛座褥堆满。终日无所事事的圣君杀阡陌,一手托着下颌,手臂支在扶手上侧靠着,尽显慵懒美丽的体态。
十几位舞女褪去华服,只着轻纱一袭,裸着纤巧秀美的足,伴随着抑扬的鼓岳,柳腰款摆,翩然而动。滑如凝脂的肌肤散发出动人的光芒,腹下一点浑圆凹陷,随着腰姿的摆动令人浮想联翩,曼曼转身凝眸,雪腿忽隐忽现,令人目眩神迷。无论是回眸、顿足、还是扭腰、摆臀,每一步都令人血脉喷张,一时间春光无限。
单春秋努力陪着笑脸,极尽所能讨好,道:
“圣君,这是小的特意为您排练的最新舞曲,您可喜欢?”
要知道,少了时时去仙界寻隙挑畔的乐趣,魔界上下都闲出鸟来了。尤其是圣君大人,魔功是彻底不练了,寻欢作乐的兴致更是大减,连每日里对镜理妆都是懒懒的。长此下去,圣君大有躲回冰室,从此冬眠不醒之势。单春秋急得抓耳挠腮,无计可施,唯有不停地变着花样,找些新鲜玩意儿来逗圣君开颜一笑。
等候良久,杀阡陌才如梦方醒,抬起身子来,展开染了凤花汁的葱指,长长的尾指微微翘起,划出一道柔美的弧线 ,从盘子子上摘下一颗葡萄,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有气无力地道:
“呃,她们跳完了吗?那就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殿内特意为他而设的歌舞全然不理会,一任发际眉梢上凝结夜露,双眸定定地凝望着指尖的骨哨,一动也不动。眼前仿佛一个窈窕身影,甜甜地叫着“姐姐!”
“小不点不知道怎么样了?”
杀阡陌出身几乎是零,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来自何方,父母是谁?他只记得自幼流浪,经常被人欺负,也受过很多人恩惠,但是没人教过他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所以他的那些利滚利的恩,还有刀山血海的仇,他不是不记得,只是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
蜀山清虚掌门,对他有过救命之恩,被单春秋屠杀满门,他内心是十分痛惜,可也就痛惜了十分钟,狠狠打了单春秋一个耳光,骂了几句后,他就把事情完全抛到了脑后。
他,杀阡陌,就是这么一个天资卓越,却又头脑极其简单的人,一切随心所欲,按他当时当地、忽冷忽冷、阴晴不定的心情而定。然大道至简,他的这一天性,反让他从众多惊才绝艳的魔徒中,脱颖而出,被上一代七杀圣君毫不犹豫定为继承人。
可不知为什么,他那水过无痕的大脑,唯独永远留下了一个娇小柔弱的身影,永远无法忘怀。之前,是流夏,后来,是花千骨……他就是忘不了,一空闲下来,就想她!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是否开心?是否衣食无忧?有没有人给她委屈?
为什么会这样?杀阡陌自己从未想过,守护在他身边的单春秋却是时时刻刻,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丫头有什么好?为什么让长留白子画、异朽阁东方彧卿、还有他们的七杀圣君,对之念念不忘,荣华富贵权势,哪怕是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
也许,那些位于众生之巅的仙、魔和人,自从神界覆灭后,他们就代替神被亿万生灵膜拜,成为他们的信仰和寄托,而他们自己内心的孤独又有谁了解?唯有这个花千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神,一个心智尚属孩童,能在天道夹缝里,苟且偷生活下来,就心满意足的天字第一号倒霉鬼。才能一下子,击中这些至强至刚的天之骄子之软肋。也许是,也许不是,谁能说得清。
此时,一个殿外守卫的小妖,飞跑了进来,跪下大声禀报:
“圣君,有人求见!”
单春秋一挥手,呵斥道:
“没看见圣君正在欣赏歌舞,让他滚!再来打扰,打断你个狗腿!”
小妖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连声称诺,躬身正要退下。
“等下!”杀阡陌正在软床上,生了个懒腰,慢慢吞吞地道:“没准是小不点来信了,我正想她呢。去问问,是不是?”
小妖立即伏地禀告道:
“禀圣君,来人小的从未见过,他自称是紫熏仙子的弟弟,和圣君略有数面之缘,小的这才敢冒昧进来禀报。”
杀阡陌愕然转头问单春秋:
“紫熏有弟弟吗?”
单春秋皱眉想了想,摇头道:
“紫熏乃是妖王莫名的弟子,妖王莫名失踪后,被老圣君看中她的资质,收留在七杀殿。她也许有些亲眷留在妖界吧?紫熏都死了那么久,突然冒出个弟弟来,想必是这个弟弟在妖界难以存身,想借着他姐和七杀殿那点久远的关系,来七杀殿谋个职位。这种人多如牛毛,圣君若嫌麻烦,赶走不见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