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并不满意,但也已比完全不允来得要好。所以,在母亲的眼中,除了司马苒,自己的女儿还有一个真实的名字是熙日泽苒。这个字除了因为算命先生说的吉祥属性之外,也寓意着不论光阴如何荏苒流逝,她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出处并不只有父亲的家族,还有整整的另一半来自于母亲的氏族,不容忽视。
其实说到底,姓什么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要记住一个完整的自己。也要记得,无论是简单到姓氏,或是复杂到所属的氏族,信仰,西人或中原人,黑发或棕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原有的属于人的本质,并不会因为世间这一切尝试分裂一个人完整灵魂与元神的归类词语与标签,而丧失掉自己一丝一毫与生俱来的圆满。
说起来,年轻时候的母亲也曾是作风强悍的,那种强悍非但并没有让她丧失自己独有的女人味,反而让她的性子流畅如水。这水,时而是波涛汹涌的江水,时而是汩汩而流的溪水。母亲那时候所展露出来的温柔是一种不掺任何杂质的温柔,只要她忘记了那些需要自己为其变得奋发强悍的事情,母亲就会完完全全地变得静若处子,呈现出一种细腻无比的柔顺与对身边一切的一种怜爱。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带有暖暖光辉的爱,令看到的人顿时都会觉得无比安心,被这样的爱笼罩,让人觉得世间再无烦心事能扰到自己。也正是因了这种感觉,苒苒才会一直极其留恋记忆中那时母亲对自己所呈现出来的,无法复制的温柔。可这一切如今却已不复存在。
自从母亲随着时间慢慢改变之后,世间似是再也没有了那种轻柔的爱和关怀。苒苒世界里的光芒也悄然敛去了一大片。
父亲与日俱增的刻板与无知封闭令母亲原本豪放大气的性格变得造作无比。他成天给母亲灌输的三从四德,曾几何时连家仆都听得厌烦了,却没有人敢说什么。那些人也只是在背后悄悄嚼他的舌根罢了。
说到底,此事若是放在中原,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奇事的。
在中原人的眼里,在他们的那个“天下”,是没有女子不应全力恪守一个为人妻子应该恪守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嫁人之后更是应该以夫为天,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做人妇便再不能端着姑娘家的性子。
在大部分中原人的眼里,女人一旦结婚,便失去了一切一切的自由,同时也失去了黄花闺女的年轻美貌,同样也是那曾受万人追捧的资本。一旦嫁人,就应老老实实在家养儿育女,相夫教子,守着夫君过完一辈子。作为他人的妻子,她不决能够有自己的想法,更不能够对夫君有任何忤逆的行为。其原因极为简单,女人无需几年便会人老珠黄。不似男人,到了四五十却被人认作是正当盛年。
母亲单纯明澈的头脑经不起那么多年耳边那日以继夜的谆谆说教,直到发现有违本性却已经太晚,不得挽回。
如今膝下已育有二子一女,自己投入了大量精力的家业又日渐庞大。这些年过惯了富贵人家的生活,更是不愿回归艰苦朴实的平民水准中去。也许作为无奸不商的商人父亲正因为深知这一点,所以钳制住了母亲性格种的弱点,尽情而肆意地对她灌输着自己的lún_lǐ天纲,也并不去对妻子是否真的能够接受这些多作顾虑。他堂堂七尺男儿的自尊心,哪能经得起一个女人的不断挑战和旁敲侧击。
不,经不起。也不想经受。
糟糠之妻,不使其下堂已是恩赐。不懂感恩却蹬鼻上脸,整日拿自己娘家那些遥远异域不上道的风气习俗来妖言惑众,腐蚀人心,与泱泱中原汉土的正统思维进行抗衡,岂非过于不识趣?
女人嘛,本就应该听男人的。这便是他司马晏所认得的终极真理,没有人可获得允许,得以僭越。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了,自己的妻子。否则他司马晏威严何在,如何立足于世间,又何以取信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