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陷入了沉思,他只觉得这几句偈语似乎毫无血腥气息,隐隐约约倒能品出几分朦胧的禅意。
比如“涅槃”虽然也指生命的终结,但更倾向于灵魂的升华。“空”字更让人心境澄澈,应该不是肆意屠戮的残暴吧……
慧明虽然有所领悟,却不能做到大彻大悟。这其中的玄机,他暂时也无法想通……
“这次捕鲲失败,责任全在火龙一人,我要出去给部落群众一个交代,我要用我的血去赎我犯下的滔天之罪,洗刷我给龙人一脉带来的耻辱!”火龙猛然站将起来,愤愤说道。
“不愧为龙的传人,我们龙人一族,使命天受,应该有所担当。你们捕鲲失败,血偿也是理所应当!孩子,你去吧!”老祖宗起身拂袖,转脸不语。
火龙跪地三叩首,含泪提刀,毅然出洞。
洞外,篝火还没有完全熄灭,高台四周人影绰绰,原来百姓们还没有离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火龙径直奔来,这搭建在海边祭神盟誓的木台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得格外的凄凉。就在昨天,就在这台上,他豪气干云,他与数千勇士歃血盟誓,不斩巨鲲,绝不生还。
铮铮誓言还在他的耳畔回荡,却想不到是如此结果。
他跃上高台,拔出弯刀,双手托举,跪地大哭道:“无德无能火龙,枉做万民头人,辜负部落厚望,贸然出海捕鲲,几乎全军覆没,舰船尽毁,死罪难赦,今以浊血,洗涤罪恶!”说罢,仰天长啸,拜完山神水鬼,欲断喉自戗。
“头人,头人,头人不可啊!”台下哭声吼声有如雷鸣,百姓纷纷跪地,请求火龙不要自杀,舍他们而去。的确,如果火龙此时自尽,整个部落就会群龙无首,强敌来犯,他们就只有坐以待毙。
“我们龙人一脉,身负护岛安民的责任,先祖早有遗训,不是鲲灭,就是人亡,火龙岂敢违背祖训?”说完,弯刀横抹。
慧明见状,赶忙施出佛影指,一道佛光闪过,正中刀柄,火龙手中弯刀一斜,削去些许碎发,随即弯刀哐当落地。
众村民见状,先是惊骇,随即欣喜。离台较近的几个人早已冲上高台,将弯刀扔进大海,扶起惊魂未定的火龙。
“你死了,我们怎么办?部落怎么办?孩子,死容易,活着难啊?”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已经泣不成声。
火龙回过神来,才发现台下已是哭声一片,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神中流露出无可名状的情愫。
火龙知道那是责任与担当,绝不是引颈就戮的解脱。此时,他的泪水已经失控,如同洪水一般决堤而出……
多么感人的场面,多么淳朴善良的村民,多么勇敢的头人,慧明相信,这么一群人,神佛一定会保佑他们的。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微闭双眼,诵经祷告……
夜已经很深了,人影散尽。慧明和火龙并肩走在凉风习习的海边。
火龙谢过慧明紧要关头的救命之恩。说自己如果草草了结了生命,虽然兑现了出征时的誓言,却弃部落万民不顾,让他们无依无靠,实在是愚蠢的行为,死后也只会留下千古骂名。
慧明道:“施主英雄气概,爱民如子,僧钦佩万分!刚才也是情急之下才贸然出手!还请头人谅解!”
二人相视良久,无言,惺惺相惜。
火龙一拍慧明的肩膀,露出难得的微笑。
慧明一摸光头,见火龙情绪好转,问道:“僧来到宝地,觉得这里与其他地方大有不同,僧也是疑团重重,可否请头人指教!”
“哈哈,说什么指教,师傅见笑了,你是老弟的救命恩人,如有疑问,老弟必定知无不言。”火龙目视慧明,大有相逢恨晚的意思。
慧明道:“头人此次出海,丁壮船员很多都殒命大海,他们的家人怎么无人来打探消息。如果是其他地方,必然是哭声动天了!”
提到身亡的兄弟,火龙脸上笼罩了一层灰色。
他拉着慧明走到一块巨石旁,坐下娓娓道来。
“我们食鲲部落与外界万年隔绝,风俗习惯当然也大相径庭。我听老祖宗说起过,外面的社会是由无数的家庭组成的。成年男女会结为夫妻,生育子嗣,他们对上要赡养老人,对下要养育子女,子女长大后又会结婚生子,组建新的家庭。一代一代,瓜瓞绵绵。而我们部落没有家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定位和分工。孩子们统一由部落教育,老人们统一由部落照顾,鳏、寡、孤、独以及残疾人这些弱势人群也会由部落给予特殊的照料。成年女子努力为部落生育后代,成年男子日夜操练,制作兵器机关,为五年一度的捕鲲大事做准备……”
慧明听罢,瞠目结舌。暗忖:“阿弥陀佛,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居然还有如此风俗,如此部落!”
可他转念一想,这样又何尝不可?存在就是合理。没有了家的羁绊,人们的心境或许还会更加高远。
火龙一拍慧明,他才恍然回过神来,摇头一笑,内心倒也责怪自己怎么会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他甚至还怀疑自己是个六根不净的花和尚。
火龙见慧明异样的神色,以为他们部落与众不同的风俗把慧明吓着了。于是问道:“我们大海孤岛,野蛮粗俗,让师傅见笑了!不过你们外界的女人的生活真是太苦了!”
“女人苦吗?”慧明一摸光头,甚是不解,在他的人生字典了,天下第一苦职业当然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