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桂芝见我佬爷从外边归来,满脸梨花带雨地站起身来,久旱逢甘霖一般跳身上前,带着三分羞怯,七分温存的神情,用仍不失铿锵的语气,坚决对我佬爷低声呢哝道:“黎子杰,你看,我把自家铺盖都带过来了,你答应过了的,我今天要做你的堂客!”说完,用眼向身边的被盖一瞟,扭过头来,瞪起那双明媚的杏花眼,锁定我佬爷。
我佬爷闻言向方桂芝身侧一瞅,不由瞠目结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方桂芝会做出这等有悖常理、石破天惊的壮举办来!不禁心里即佩服,又害怕。要知道,在闭塞的山间小镇,大多女子,总会把自家的名节,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而方桂芝,一个居家未嫁的黄花闺女,竟深夜来到自己身边自荐枕席!别说一个女子,就是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也未必敢行此破乡俗灭情礼为世人讥垢之举!一时间,我佬爷惶然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坐在房屋一角,沉闷地抽着水烟的表叔,一时间竟瞠目结舌地呆滞在那里。
整个房屋里,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之中。我佬爷与方桂芝面对面地站在堂屋中间,端端地对视着。
佬爷他叔沉不住气了,他缓缓地叩灭烟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隐身进了内室。
屋里再次沉寂下来,方桂芝见我佬爷呆愣在那里只是不语,一扬头,拂了拂额上那绺散乱头发,用她独有的女声,对我佬爷问道:“黎子杰,听别人说,你曾经也是一个人物。怎么了,这会哑巴了,怎么不说话?是我配不上你,还是你已有意中人,痛快点,给我一个话,若是看不上我,我立马走人!”
“这——你让我说啥子好呢。”我佬爷被桂芝镇住了,一时犹豫不决道。
“我哪儿做得不好,哪儿做得不对?”方桂芝温水煮蚌一般,对我佬爷问道。我佬爷无奈地摇摇头。
“心里有人了?”方桂芝用火一样的眼睛,盯着我佬爷,继续问道。我佬爷还是摇了摇头。
“那就行了!”方桂芝转身裹起棉被,径直向我佬爷卧室咚咚走去。我佬爷一见,慌忙跟了上去,嘴里急道:“桂芝,桂芝,你这是要做啥子嘛?”
方桂芝回头瞥了我佬爷一眼,面色一悦,拭去眼角的泪水,柔声道:“打今往后,我就是你黎子杰的堂客了。”说完,径直进到室内,麻利地摊开床被,在床边铺展开来,再不言语,静静地合衣躺了下去,轻轻合上双眼。
我佬爷踌躇再三,在一旁不停地搓了搓手,只得轻轻掩上房门,蹑手蹑脚来到表叔卧房,见表叔正愁闭地在床边抽着水烟,心里愈是不安起来,找来一张椅子,依着床沿坐下,头便像秋日的茄子一般,慢慢地萎靡下去。
随着屋内烟雾不停升腾,狭小房间里,便沉浸在浓浓的氤氲之中,让人窒息。沉默良久,表叔终于开口道:“也罢,既然桂芝看上了你,这人又来了。我们也不能亏了人家,毕竟,这桂芝也是个好闺女,媒妁之言可免,聘礼可免不得。明日,我去方家,说明缘由,送上礼金,若他爹还是个明事之人,我们就选个黄道吉日,把你们的事给办了可好!”
“可——”我佬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婚姻搅得心绪大乱,大脑里一片空白,嘴里懵懂道:“可这,不附常理呀。”
“大凡非常之人,总会做出一些非常之事来。我早就对你说过,这桂芝不同于常人。那段时间,她天天给我们送菜,我就从她眼里看出些端倪来,我料想,你们之间,迟早会弄出一些事来。想不到啊,这事会来得这么快。子杰,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这事既然来了,怨不得桂芝主动上门,也怪不得我们,我想方天壮应是个识礼之人。再说了,依我看,方桂芝这娃,也算是个性情中人,敢爱敢恨,你们俩若能合在一块,未必不是件好事。”佬爷他叔边咕嘟嗜呼抽着烟,边对我佬爷语重心长的说道。看来,他早对这事思虑已久。佬爷他叔说完,掐灭手中的引火,熄了水烟,让过身体,对我佬爷吩咐道:“今晚,你就在这里,跟我将就一晚。明一早,我就去方家。好了,我们爷俩早些睡吧。”
一夜无话,只是这一晚上,我佬爷哪里睡得安稳,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待得翌日清晨,被折腾得精疲力竭的我佬爷,反倒朦胧睡去。正在沉沉睡梦间,忽然听到身边一阵唤叫声,我佬爷睁眼一望,见一女子正甜甜地望着自已,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端端地站在床头,亲昵地注视着自己。
“天都大亮了,你该起床吃饭了。这饭呀,我都热过几遍了。”桂芝悄声说道。我佬爷一听,看屋外早已一片大白,不由咕噜爬起,穿上衣服,愣愣地问道:“你啥子时候过来的,啷个会在这里?”
桂芝羞赧一笑,两朵红润早在脸颊绽出,侧过身去,轻声道:“你忘了,我昨晚就来你家了。”我佬爷一听,捂额一想,一时醒悟过来,四处探视一番,再问道:“那你晓得吗?我表叔现在哪里?”
桂芝闻声,见我佬爷满脸焦躁的样子,不由嗔哄道:“难道你表叔没给你说?他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边说边垂下头去,搓揉起自家的衣角来。
“说是啥子嘛?”我佬爷心里一急,赶紧追问道。
“说是去找我爹去了。”桂芝说完,放下手中的碗,扭身跑得开去。
我佬爷拍了拍脑袋,想起昨晚表叔对自己说过的话,一时明白过来,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