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心一早起床收拾院子,大黑忽然叫起来。
小路那边走来顾彩霞,隔着篱笆墙老远就看见了。顾心一皱眉,她还没去找对方,对方倒是上门了,搞什么?
又想被狗撵吗?
顾彩霞走近了,却不像上次气势汹汹,隔着门细声细气地请求:“心儿,你先别开门放狗,咱就隔着门说话行吗……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噫,顾心抬头看看天,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
顾彩霞被老太偏疼到天上去,什么时候学会道歉了?
顾心撑着竹枝扫帚看她,没出声。
顾彩霞就自己往下说。
“心儿,我是你长辈没错,但其实也没比你大多少,年轻不懂事……以前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成吗?你小时候姑姑也带你玩过,咱们都是一家人,可能有过什么别扭或误会,但也不是生死大仇……”
这又是啥幺蛾子,以退为进麻痹她?顾心不解。
“你是说,狗让你不高兴的事?”顾心问得还算委婉,没直接说什么老鼠药。
然而顾彩霞一听,本就苍白的脸色却更加灰白,没有一丁点儿血色。
她眼神惊恐地往狗窝那边瞭一眼,又赶快转开,见了鬼似的。
“心儿,我没不高兴,我高兴着呢!不不,我是说,以后咱们好好相处,我肯定特别高兴……”
“嗯?”
“呵呵,那个,我先回去了啊,你忙你的,有空多回家看看,我还挺想你的。”
顾彩霞道歉完毕逃也似的跑了,提着裙子踉踉跄跄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她平日喜欢维持的淑女形象。
顾心一脸懵。
旁边院子顾刚走出来,他听完了全程也是懵。
“她这样子,咱们是不用再找她警告了?”
顾心想了想,摇摇头,“先别动手了,看看情况再说。”
顾彩霞刚才一副惊恐害怕的样子,真不像是装的,要是能装这么逼真,她搁现代能包揽所有影后奖项。
收拾好食材进城的路上,顾心还一直琢磨顾彩霞的动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昨晚还要继续毒狗的顾彩霞一改心意,大清早就跑来道歉示好,甚至还发出了“常回家看看”的邀请……
顾心原本打算找个机会,也把顾彩霞偷偷摁在没人的地方揍一顿——顾彩霞不像顾瑭那么傻,光揍是吓唬不住的,得配套其他方法。
在想好万无一失的配套方法之前,顾心不会轻易动手,给自己留后患。
没想到顾彩霞突然道歉了。
事情很离奇,世界很玄妙啊。
顾心在这边纳闷,顾彩霞却在家里抓心挠肝,憋屈烦躁,痛苦得很。
“顾心!你不得好死,你会有报应的!人在做天在看,你绝对会有报应的!”
她紧握双拳,在心里无声咒骂呐喊着。
床边摆成字的石子她天一亮就给扔出去了,破天荒全家她第一个起床。
给顾心道歉,自然也是破天荒。
她也没敢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连去找顾心也是悄悄溜过去——她怕别人知道丢脸。
夜里潜入的人,她下意识就认为是顾刚,全村就他一个练武的,能不惊动全家人摸进她闺房,不是顾刚是谁!
而且警告她别再下毒,那就是顾心指使呗!
所以一定是侄子顾瑭走漏了风声。
顾彩霞恨顾刚,恨顾心,恨顾瑭,却又害怕得很,无处发泄难受死了。
突然灵光一闪,她在极度痛苦中想起了单轻舟。
“单先生……”
她轻轻念他的名字,终于感到一点温暖。
一刻也不能等了,她迅速找到最新的一套衣裙,换好衣服,对镜梳头,仔仔细细插戴银簪,还在唇上涂了一层胭脂。
最后发现脸色不好,犹豫再三,还是在脸上擦了点香粉。
集市上买的粗制香粉,颜色太白,粉质太干,涂在脸上还很容易引起不适,有时候不等晚上洗脸,皮肤上就起红疙瘩了。
以前侄女顾兰回家的时候,说过县城里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都不用这种“下等香粉”,顾彩霞清清楚楚听到她用的就是“下等”这个词。
但“上等”粉又是什么样?顾彩霞没见过。
她受顾老太疼爱,经常能有一些零花钱,在货郎手里或集市上买些胭脂香粉,比村里许多买不起的同龄女孩子强多了,因此一直颇为自豪。
可顾兰说过之后,她就感觉不太舒服了。
一盒新买的香粉再也没有动过。
要不是今天没睡好脸色太差,眼睛底下都是青黑色,她也不会涂粉。
“单先生从京城来,一定见过上等香粉什么样子……希望他不会因为这个香粉看不起我。”
顾彩霞在去往李郎中家的路上忐忑不安。
又安慰自己说,单先生那么好的人,肯定不会因为一点香粉就看轻她……说不定还会因此生起怜悯,特意送她一盒京城的香粉也说不定?
心里七上八下的,昨夜受的惊吓倒是被冲淡许多。
到了李家,李郎中出诊去了,李郎中的老伴忙着哄孙子吃饭,一个没拦住,顾彩霞就到了后院。
单轻舟正在查看晾板上他收来的药材,上午的阳光将他颀长身影投在地上,无论是人还是影子,都美得可以入画——在顾彩霞眼里。
“单先生……”
顾彩霞看到他,心里扑通乱跳,昨夜的恐惧奇迹般飞走。
“是你啊。”
单轻舟抬起头,露出一道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