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目光很有力道。中年人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三教九流达官显贵都打过交道,洞察人的本事不浅。
寻常人受不住他这么一盯。
可是顾心面色如常,还保持着笑容,热诚中带着不失分寸的讨好。
她话说得直白:“您别误会,我可不是觉得您好哄来占便宜,也没仗着什么有所企图,要说真图谋您,那就是觉着您是这商行里最有底气的东家之一,我图您的钱——想跟您借百两银子。”
这摊位上的羊毛毯,哪件都不只百两。还有一些小摆件,看上去也是贵了去了。
一百两对于这家老板来说,就是手指缝里漏点沙子,九牛一毛。
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萍水相逢,一张口就要百两银子,确实不合道理。
中年人嘴角微微挂了点笑。
这回可不是赞赏的意思,而是嘲讽。
他嘲讽顾心自不量力。
凭着送一顿饭的小利,拿他当冤大头么?吃这顿快餐他又不是不给钱!
“我有名有姓有摊位有祖籍有住址,您借了钱给我,不用担心我耍赖不还。而且这钱也不是您白借,一年之后我双倍还您二百两——当然,您未必看得上这点小钱,所以还有第二种办法,这一百两算您入的股,馆子开起来您什么都不用操心,白得三成利润,年年岁岁都如此,长长久久赚下去,您看怎样?”
顾心完全忽略中年人的讽笑,客客气气地继续诚恳游说。
这对她来说完全是小场面。
上辈子谈客户或谈投资,什么脸色没见过,什么难听的话没受过,被人一杯茶泼脸上,被保安架着扔出去那也是经历过的。直到她打拼得位置越来越高,接触的客户资源也越来越优质时,情况才见好。
但多高端的客户也有各种脾性,伺候好了也不容易。顾心摸爬滚打练出来的心性,怎么会被人家一个嘲讽就搞退缩了呢。
她挺喜欢把看不上她的客户整成合作方,成就感杠杠滴。
“我看不怎样。”中年人袖手接话,不冷不热地笑。
顾心就跟他谈自己开馆子的规划。
她想做的不只是改快餐摊为快餐店,而是开连锁。以直水县为起点,先在县城和较大的镇子开上几家,再往周边县城扩张,乃至府城,等积累了一定资本和经验,内部外部条件都适合的时候,就继续扩张。
听起来很有前景,但其实顾心也知道,自己就是在给人画大饼。
喜欢大饼的人可不多,尤其是生意场上的老江湖,往往对大饼不感冒。
中年人一看就是个老江湖。
“我在本地要是找人借钱,凭着脸皮厚和三寸不烂之舌,软磨硬泡也能借到,不过我打算起码半年之后再开馆子。”顾心如实说起自己的计划,“这是看到商队了,我才想临时试一次,只要各位老板能有一位喜欢我这份小生意,愿意提携我一把,那就是我三生有幸。而且跟商行借钱最大的好处是,您各位走南闯北,以后我这买卖想扩张到各地,随着商队的路线扩出去,岂不是很方便,跟本地老板借钱可没这个好处!”
顾心滔滔不绝,各种角度游说。
直到说到这里,中年人才给了顾心一个正眼,嘴角的嘲讽之笑也略收些。
就算顾心是个骗子大忽悠,她能想出这么多说辞来,也是个聪明的骗子。
索性也没生意上门,中年人就坐在摊位上,抱着胳膊听顾心忽悠。
顾心一口气说了半个时辰!
快餐生意的现状和展望都说完了,她就说成衣店的合作生意,从材料到人工到市场,掰开揉碎地跟人介绍,中间还穿插着提起了自己的身世和家境。
这是需要技巧的。
怎样谈生意不显得枯燥,怎样谈自己不显得故意卖惨,还要说得情真意切有血有肉,让人能一路听下去而不是把她撵出去……
顾心上辈子的谈判技巧全都用上了。
口干舌燥地告一段落时,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跟中年人讨水解渴。
中年人从自己手边的茶壶倒了一碗给她。
顾心松口气。
这代表对方对她态度松动了!
她喝了两口水,趁机跟中年人说抱歉,耽误了人家时间云云。
不等对方回话,她提起跟着商队的戏班子。
“……昨天就看见他们了,今天也没听说班主要在这里开台唱戏,想是在直水县城不开戏?那可怪遗憾的,挺想听听他们的好戏好段子呢。听说有位旦角功力特别好。”
顾心在外头卖快餐的时候,正好碰上这戏班子的人去买饭,她留心套话打听,得知卖羊毛挂毯的这个中年人爱听戏,还很欣赏班子里的旦角台柱。
中年人脸色好了些,“是不错,不过在直水县只留两三天,他们不开戏。”
商队主要是在直水做休整,卖货都是次要的。
顾心顺杆爬搭话,直接讲了一段网络小说的套路故事,当然是微缩版。宫斗风,爱恨情仇家国仇恨,她胡编了一通。
不编不行,她上辈子忙着工作,没空看网文网剧,偶尔扫几眼知道个大概剧情而已,一旦讲起来全靠自由发挥。
她说是自己做梦梦见的故事,觉得还可以,要是能编成戏曲搬上舞台就好了。
中年人听完,含笑瞅着顾心瞅了半晌,良久说了一句:“我不是东家,就是一个管事,受东家安排跟着商队走一趟而已。不过,一百两银子对我来说,也不算多。”
顾心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