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立羽道:“拿什么?”
大汉嘿嘿笑道:“你们不是都要走大门吗,国子监的大门可不好进。要想走大门,就要懂规矩!拿来!”
冯立羽心底冷哼一声,三个书生,他不找另外两个伸手,偏偏首先与自己为难,这明明是欺穷,拿他寻开心,沉嗓道:“抱歉,学生不知进这国子监的大门,还要什么规矩?”
黑汉子毫不客气道:“嘿嘿,我谅你这穷酸,一个铜子都舍不得。既然不懂规矩,这大门可就不是留给你走的了。”往旁边一指,“那儿有个狗洞,钻吧!”说着哈哈大笑。
其余几个衙差门子也阴阳怪气地附和大笑,并且走来黑汉子身后,围着冯立羽,都有意瞧笑话。
冯立羽向旁边一瞥,见那是一道朱红的侧门,静静敞开。原本就是留给学子们出入的,倒不是什么真的狗洞。但那黑汉故意把它说成了“狗洞”,冯立羽这时再去走它,岂非耻辱。
柳玉杰和钟溢冷眼旁观,物伤其类。自负我等再穷,都是堂堂读书人,怎么能容许门吏小人这样侮辱呢?
两人腹中生怒,钟溢击拳喝道:“岂有此理!”
柳玉杰冷冷一哼,按捺性子道:“门公见谅,小可们读圣贤书,既然秋闱中举,被礼部点入应天书院,这国子监的门槛,就要堂堂正正地进,堂堂正正地出。这侧边‘狗洞’,我们是不钻的。”
黑汉和几个同僚嘻嘻哈哈一通狂笑,道:“酸子,你吓唬谁?这能到国子监的,哪一个不是秋闱大捷的举人相公?只不过这举人的名头,拿到外面大街上说,还能唬住人。咱们这是应天书院!举人多如狗,相公遍地走。
“几位一个月以后就是金榜题名了,这也是京城,高官巨贾,皇亲国戚多得是!除非你们能考上状元、榜眼、探花,那时候爷们还能高看你等一眼,不然,就你们这样的,皇城底下一箩筐,不值钱!”
他嘴里在向柳玉杰说话,却伸出手背去,欲往冯立羽胸前拍击。
冯立羽脸色顿时沉了一下,立即向后跳开。黑汉子回过头来“噫”的一声,似乎不料这瘦弱书生身手还挺灵活,他也是一时兴起,双臂运劲,就往冯立羽肩头扣下。
冯立羽将头微微一偏,肩膀也不见怎么动,已轻易地避开了黑汉袭来的双手。黑汉子一抓不中,更觉奇怪,改了一招小擒拿,直锁冯立羽的两个膀子。
冯立羽反手一挡,轻飘飘伸出三个指头就精确地抓住了黑汉脉门,只是他动作太快,黑汉还没察觉自己脉门被锁,他的指头已经松开了,仅仅向外一掌推出,卸去了黑汉双手的力道。然后自己装作慌张往后躲避,不幸左脚踩中右脚,跄踉一跤,向后扑倒。
那黑汉完全不知道,刚才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自己过了一遭鬼门关。他甚至没有注意冯立羽推开他的那一下,这份手劲完全不像一个纤瘦的书生。
黑汉只留神到,冯立羽往前一扑,必然要跌个嘴啃泥,以为有机可乘,满心欢喜地赶上去,照着他的后背补上一脚。
谁知冯立羽明明就在面前,他已看得极准,这一腿踢出去竟然歪了。更可怪的是,冯立羽往前连蹿出几步,尽管左脚打右脚,最后他一个紧急后仰,脚尖抓地,居然险险稳住了身形。
黑汉一腿踢空,两腿猛地分太开,一屁股坐到地上。更加不幸的是地上偏偏滚过来一块圆圆的石头,他的胯部正硌在石头之上,顿时捂着前阴,凄惨哀嚎,满脸发青。
黑汉子的同僚见此情景,赶忙过来扶起他。一个瘦皮猴子跳过来,喝问冯立羽道:“嘿,邪门邪门,这小子有鬼!说,你怎么整治得老孙成这样!”挽起袖子,双手叉腰,摆明要找麻烦。
冯立羽一直冷着脸,面无表情,这时淡淡一哼,一个白眼翻出天际,侧身昂首,望着天边晚霞。
如果在场有行家,马上认得出,他刚才左脚打右脚,摇摇晃晃那几下,其实下盘极稳,根本不是要摔跤。甚至于蹒跚之中,提起左脚足尖反向后尥,顺便踢过去一块鹅卵石。他这一套“醉步”,实在是十分高明的功夫。
冯立羽的神情举止,分明目中无人。瘦皮猴气不打一处,大喝道:“你小子鬼鬼祟祟,不瞧你是读书人,又是国子监学生,大爷几个耳刮子抽你!”抬手比划,其实又不敢真的打下。
钟溢已忍无可忍,断喝道:“竖子焉敢!”几步走上来,伸手往瘦皮猴领口一抓,一把推他出去。
瘦皮猴踉跄倒退几步,差点摔倒,幸而被几个同僚从背后扶住。
以瘦皮猴为首的几个差役门子马上炸了锅,没想这三个穷书生居然敢动手闹事,乱纷纷往前一涌,咋呼道:“穷酸,宰相门前七品官,咱们这可是应天书院!平时来来往往,爷们见过多少王孙公子,你们几个新举子就敢不把大爷们放在眼里了!”
钟溢从左至右,把这些人都瞪了一圈,须发皆张,喝道:“咱们都是读书的相公,身上有功名的。就是举人在你这应天书院不值钱,那也不是你们这种小人惹得起!”
他这两句话义正言辞,掷地有声,门子差役的脸皮迅速变了一下,仍旧冷哼几声,强笑不已。
柳玉杰缓缓拱手道:“诸位,方才大家可都瞧见是这位老孙狠霸霸地踢出去,自己闪了腰,扯了胯,坐痛裆下要紧之处,可怪不得冯立羽。要说他只是运气好,你们这位老孙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