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天书院的大门只在今天开启,而且设有门限。过了门限,后面来的学生就进不得门了,只能回去等明年。
冯立羽一直望着天色,这时慢悠悠道:“小可们还没违了时限吧。”
瘦皮猴翻起白眼不答,只是叉腰典肚挡在面前。
钟溢会意,扭过头向地上狠狠呸了一口,招手小厮,道:“给他。”小厮捧出两吊铜钱,恭敬地递过去,道:“差爷。”瘦皮猴单手拎起钱吊子,抖了抖,轻蔑道:“就这?”
钟溢踏前一步,又一次抓住瘦皮猴的领口,恶狠狠说:“怎么,不够?要打架吗!”
他这一吼,把在场诸人都弄得错愕不迭,读书相公这么大脾气,和一般的温文儒雅完全不同,这倒少见。连冯立羽和柳玉杰也忍不住向他扭头。
旁边一个黝黑的干巴老头赶忙劝道:“行,老李,这位相公脾气大,咱见好就收。”
瘦皮猴一把挣脱钟溢的手,满脸晦气,向后面的人道:“开门。”两个小门子急忙跑过去,推开两扇朱漆大门。
“一迳抱幽山,居然城市间。”巍巍学府,在朱红大门之后,揭开了朦胧的面纱。
外面三人引颈远眺,初窥门内真容,但觉太学赫赫,深藏若虚,高山仰止,心情都很激动澎湃。
瘦猴让开一旁,向钟溢一挥手,皮笑肉不笑道:“相公,请吧。”
钟溢瞪着这瘦皮猴子,鼻孔里狠狠出气,朝前走了两步,却又在道旁停下,转身瞧着冯立羽和柳玉杰,意思等他们一起。
柳玉杰叹口气,妥协道:“也罢。”袖子里掏出半吊钱,放在手里掂量一掂量,转而递给自己的书童,示意他拿去给门子。
书童接过半串铜钱,走到瘦皮猴面前一行礼,双手递上。瘦皮猴也不说什么,直接抓起钱吊揣进衣袖,揣着双手,向柳玉杰一甩头:“进去吧。”
柳玉杰心中气冲,再好的涵养也绷不住,抖擞着手指骂道:“小人得志!”愤愤地往里面走,赶至钟溢身旁,也停下来,回头向冯立羽一望。
冯立羽冷笑一声,点点头道:“嗯,你们有钱给的,走大门。我是没钱给的,总不能沾两位仁兄光进去,旁边的‘狗洞’又不愿意走,怎么办呢?”
柳玉杰和钟溢脸上一红,互相看了看。钟溢忙道:“大家同痒同学,计较什么,说这些见外话。”吩咐小厮多取出两吊钱来,“快,给冯相公送去。”
小厮果然捧着两串钱到冯立羽面前,冯立羽也不伸手接,对小厮捧上的两串铜钱更是看都不看,昂然望着前方,不紧不慢道:“请上复你家相公,好意冯某心领了。”
探手入怀掏出一纸红皮信封,对小厮说:“劳驾小哥,把这封信拿给几位门公瞧一眼,就问我能不能进这国子监的大门。若他们敢说半个‘不’字,我冯某人这一身的功名,全都不要了!”
他语声虽轻,口气却斩截,那小厮抬头望了他一下,竟不敢违拗,接过信封,转递给门子。
柳玉杰和钟溢甚觉稀奇,琢磨他拿出来什么信件,好像颇有能量的样子,自古真人不露相,这冯立羽一介寒儒,衣衫粗旧,背上书箱都经过了层层修补,落魄得两吊钱都拿不出,莫非还小看了他。
瘦猴子老李满不以为然地接过信封,刚看了封皮上的红字,脸上肌肉一跳,瞪大了眼珠。他打量冯立羽一眼,忙拆开了信,纸头还没读完,双手都哆嗦起来,忙恭恭敬敬地先弯腰打个哈哈道:“原来是冯解元,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他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色齐变。柳玉杰和钟溢诧异不迭,互相望了望,不可置信问:“什么,冯相公就是本届解元?”
瘦猴老李背后几人还不敢信,伸头往信上一窥,吐舌道:“是呀,是呀。”突然呼啦一下全部往后面跑开,一边跑一边拍手,接二连三地呼喊:
“本届解元进学府。”
“冯解元大驾到了,快快!”
“你们这帮兔崽子势利眼,还磨磨蹭蹭做什么,快抬轿!请花红表礼!”
这些人咋咋呼呼地一顿忙,柳玉杰和钟溢跟着瞧过去,才注意到书院门房处堆着彩缎绣衣,还停着一乘青釉顶四抬大轿,轿子上扎了大红绸花。这些东西从今天早晨起就停在这里,只等本届解元进府。
读书人都了解,这是书院给予每一届乡试头名解元相公的荣誉。解元入读国子监,自然不同于普通举子,大驾要由门吏抬进学府,还要接受花红礼赠,绣衣加身。
那几个差役在门口两边雁翅排开,从中间走出两个人,一个捧着彩缎一个捧着绣衣,排八字步来到冯立羽跟前,双双单膝点地,将红漆托盘举过头顶。
黑大汉老孙站在旁边,从老李手中抢过红皮信封来,展开信纸唱念到:“大宋庆历八年,秋闱乡试科,鄂州江夏秀才冯拯,字立羽,于大比中勇夺头名第一,高中解元。礼部钦点入南京国子监进学,预备春闱进士科考。‘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冯生志学有年,国家求贤若渴,日夕殷望春闱大捷,再报佳音。”例行公事完毕,将信封装好了恭恭敬敬递回去。
冯立羽并不接他递回的信,只是冷冷地瞥他一记,老孙狠狠地缩了一下脖子,埋着头不敢抬起。
冯立羽仰首望向一边,老李见机极快,连连对他面前的小厮使眼色,小厮兀自捧着两吊钱,没搞明白他的意思,茫茫地把两吊钱递了给他。
老李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