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宫。
冯立羽从未像这时候一样,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弄巧成拙”。他坐在书房内,手撑着额头,把脸藏在阴影里,另一手端持一本书,却只字片语都没看进去。刚才,公主身边的通传太监从门外跑进来,满面笑容,语气兴奋地禀告:
“恭喜驸马爷,公主今夜点亮了殿檐下的两盏宫灯,这是召您过去夫妻团圆呢。”
冯立羽眉间心上一同跳起一抹惨淡的愁云,硬是狠狠地愣住半天,没有回过神。他正在消化小太监带来的这句话,恨不得自己听不懂。小太监执着地等候在书桌前,也没催促他,但已偷偷地瞄了他三五遍。看样子,冯立羽今天不起身,他就会一直等在这里。
“奴才小德子,奉公主娘娘旨意,请驸马爷正殿就寝。”忽饷娴某ご暗紫露喑鲆桓鋈擞埃公主的贴身太监,来传第二遍了。
冯立羽吓得心头乱跳,再也镇静不了,公主姑奶奶,今天刚被皇后教训了回来就要叙夫妻情义?这回蹭蹬了!
肚腹内缠绵着一句拒绝的话,“我觉得偏殿很好,住得惯了,不想挪动。”可几回涌到嘴边,竟说不出一个字。
他噎下一口凉气,把手中书本扔回桌上,终于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没什么意义地拍打一下身上,振袖道:“好吧,两位前方带路。”
冯立羽跨入锦云殿时,差点在门槛上绊倒,幸好反应快,一个跄踉马上稳住。殿门两旁的宫娥抿嘴偷笑,瞧向冯立羽时眼神多了几分揶揄。
四名大宫娥婷婷袅袅地迎接出来,齐齐福拜道:“驸马爷。”
冯立羽背着手,翻起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故作镇定地“嗯”了一声,可是脸颊泛起的两片红晕,和藏在袖子里微微颤抖的手指头,完全出卖了他。
四名大宫娥把冯立羽送入公主的寝殿,冯立羽独自站在第二重帷幔之后,瞪着前方那八扇围屏,手心发汗,背心发冷。
公主此刻应该就在屏风后面等他,司夏和丹梅在屏风两头侍立,看见了他进来,双双一行礼。
“驸马爷。”
冯立羽完全还没想好怎么应付今晚的局面,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甚至生出逃跑的冲动,微微冲后面扭头一瞥,四个大宫娥还守在第一重帷幔之前,而丹梅、司夏正含笑看着他。
忽然,屏风后面传出公主的声音道:“本宫对他厌恶得紧,今夜点灯只为应付母后。你们出去告诉他,只准在外间打混,不许踏入内寝一步。”
围屏之前的丹梅、司夏齐声答应“是”,走上前向他再次行礼,笑吟吟说:“驸马爷。”
冯立羽正中下怀,忍不住大出口气,悄悄抿了下嘴角,虎起脸重重“哼”了声,转身就退出三重帷幔之后,在外寝的圆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空空如也,连冷茶冷水都没有一杯,冯立羽抱臂稳坐,盯着桌面一动不动。室内明晃晃的蜡烛静静燃烧,寝殿内外站了六个宫娥,四个太监,却是鸦雀无声。
谯楼上咚咚打过二更,丹梅从内寝走了出来,吩咐外面的众人:“你们都退下去吧。”
宫娥、太监一走,偌大的寝殿顿时更显空荡,冯立羽独自坐在桌前,真是形影相吊。丹梅掩嘴轻笑道:“驸马爷,这样干坐着,怎么熬得到天亮,要茶水点心吗?”
冯立羽道:“多谢丹梅姑娘,我这样坐着很好。”
丹梅微笑而退,才转身,司夏却迎了出来,和丹梅面对面使个眼色,再把她的手悄悄一捏,丹梅会过意,两人相视抿唇而笑,一起悄悄退下。
冯立羽耳朵灵敏,听得背后丹梅和司夏的脚步不对,回首一瞧,却只见二人联袂从侧门退出。他心里倏然一惊,猛地四下里瞧,寝殿里果然只剩下他和公主了。
他忐忑不安起来,坐得不是很稳了,可等待片刻,寝殿中依然静悄悄一片,屏风后面的公主绝不闻声息,他重又安下心,喘口气。
这时,公主喊了两声:“莘儿姐姐。”
冯立羽耳红脸白,压抑不住心里的丝丝紧张,仔细再听公主口齿缠绵,像在说梦话。他忽然感到莫名气愤,自己坐在这里熬夜,她倒是呼呼大睡。
公主又道:“莘儿姐姐,你过来。”
冯立羽吓得差点跳起来,等了一会儿,公主又没声息了,他直有拍心口的冲动,好歹控制住了自己的手。心意一动,公主做了什么梦,怎么睡觉这般乱喊?
侧耳侦听,公主似乎睡得沉稳了,他忍不住站起,蹑手蹑脚地挨近围屏,稍事犹豫,转到后面。
公主睡在被窝里,两条玉一样的胳膊袒露在外面。但见她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冯立羽忍不住好奇,将耳朵贴过去聆听。
“姐姐,你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冯立羽耳朵一阵痒,公主说话的气息拂过他的耳郭。
“你有什么为难之事,可实话对我说,我若帮不了你,我父……父……父亲总可以帮你。”
冯立羽皱眉思忖,明白过来,她这是梦到从前和冯莘一同结伴上京在路上的时候。暗中点头到:嗯,那时她就瞧出我满腹心事,总是想要帮我,反复探问我上京城有何贵干。我彼时还不知道她是公主,身负血海深仇上京告御状,也没办法向她全盘托出。突然感慨地瞧了公主一眼,想不到和她再见,彼此居然变作这样尴尬的身份,自己满腹心事也没办法向她说。
“你来喂我吃糖葫芦么,不行,羞人答答的,我不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