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觐见,察觉到皇帝脸色难看,情知是为了今日寿宴上发簪一事,小心翼翼唤道:“父皇。”
仁宗哼了一声,脸有怒色,道:“驸马是富弼的好门生啊。”把茶杯往御案上重重一搁,站起身来,“他都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了。”
公主忙道:“儿臣不懂父皇是何意?”
仁宗道:“你的发簪是他拿去的吗?”
公主犹豫片刻,神色数变,眨眨眼说:“驸马是男儿汉,从不懂女儿头上戴的什么簪子、钗子,他怎么会拿我的发簪?”
仁宗寒声道:“庞太师当年死里逃生,在贡品一事上不敢再弄鬼。你的发簪一定是真的,可却戴在了庞文婧头上。两支发簪定是被人掉包,有人欲借这小小发簪陷害太师,重启当年的赝藏贡品案,朕心里跟明镜一样。”
公主道:“这些朝廷之事,儿臣并不清楚。”
仁宗道:“你当然不清楚,可驸马就不一样了。哼,富弼和庞吉斗法,搞这些鬼蜮伎俩,驸马自然要从中帮助他的座师。朕气的是他既然当了皇帝女婿,还不安分守己,竟敢公然参与朝廷斗争,连公主都利用上了。这样的人,其心可诛。”
冯立羽要扳倒庞太师不假,可却不是因为富弼与太师在朝廷上的权力斗争站队自己的座师。庞府和仁宗都不知道冯立羽要报血海深仇的隐情,富弼也蒙在鼓里,他并没有要借旧案打击庞府,反而是被自己的的学生牵连了。
仁宗和庞太师,以及许多精明的朝臣,几乎都把这一次簪子事件归罪于庞富党争,冯立羽身为驸马竟与丞相串通,犯了大忌。
仁宗因此道:“皇儿,朕记得,驸马无状,待你十分不好。上一回你甚至写过一封休书给他,既然他不给你好好地当驸马,朕这就下旨,准你们仳离。”
公主闻言心乱如麻,脸色惨变,“啊”的一声,赶紧拦住仁宗,牵袖啼哭道:“父皇,驸马无行,是女儿管束无方,请父皇下诏叱责儿臣。若要强令我夫妇两相仳离,儿臣只恐惹外人耻笑,不如且令他闭门思过,派中官拟状申戒他下次吧。”
仁宗怒道:“还有下次吗?”
公主默默垂泪,仁宗来回踱了几步,正要开口,公主突然娇啼道:“父皇,可怜儿臣母后早殡,胞姐亦薨,若是今日母后胞姐尚在,儿臣也不为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令父皇再添烦恼。”
仁宗听她提及温成皇后,从前与皇后的种种恩爱情笃,一时扰乱了他的心绪。又记起赵幼悟的同母姐姐,宝和公主,只为错嫁了一个莽夫,悔招了一个蠢氓作驸马,最后抱恨而死。而宝和公主的亲事,正是仁宗当年一意孤行促成的,他对宝和公主的愧疚,多少有一些移情到小女儿身上。
当初辽国求娶公主,仁宗不惜大摆擂台设置障碍,也不要把公主嫁到辽国。后来冯立羽夺魁,仁宗又不顾大臣和冯立羽本人的反对,坚持执行擂台结果,破天荒招了冯立羽这个三魁状元当驸马,大概仁宗内心深处就是出于自己一手铸成宝和公主婚姻的大错,而对赵幼悟的补偿心理。
至少,三元及第的冯立羽不该是一名蠢货;至少,作为一个才子,他就是不懂风情,也能和公主相得益彰;至少,庒慎公主不会重蹈胞姐的覆辙。
仁宗仰头叹了口气,温成皇后只留下赵幼悟这一根独苗,如今她对冯立羽如此维护,倒不像先前宫人司禀报的公主驸马严重不和,可能,这一次他真的替公主选对了佳婿吧。
“传旨,”仁宗开口道,“驸马冯立羽奉主无状,品行有亏,罚其闭门静思己过,三年之内,不得擅离驸马府一步。”
公主回悲作喜,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忙叩谢道:“多谢父皇。”
………………
与此同时,开封城郊外荒山,那座朱顶的八角凉亭中,杜语默正在徘徊等候。忽然一道风声,白影一晃,一位身形高挑的蒙面女子出现在凉亭。
杜语默喜道:“小姐。”
“嗯。”来人正是冯莘,她点了点头。
杜语默道:“小姐,我还真担心你今晚来不来。咱们的计策奏效了吗,皇帝万岁爷有没有重启当年的旧案?”
冯莘摇摇头:“我错估了一件事,忘记了陛下心底最在意的东西。”
杜语默道:“此话怎讲?”
冯莘说:“我翻阅过当年赝藏贡品案的旧卷宗,和当年的沈榕沈大人犯了一样的错误。我以为当初庞太师之所以没被绳之以法,是因为内府总管暴毙,证据不足。却忘了最大的变数在于圣心难测四个字。”
杜语默道:“小姐,这我就不懂呢。”
冯莘叹口气:“你不需要懂。总之,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至少,我知道了陛下对庞家容忍的底线可以放得很宽。”
杜语默气闷说:“皇帝明明知道太师是贪官,连贡品都敢染指,为什么还不将他法办?难道他是昏君吗?”
“不,陛下和普通人想的不一样。他不在意谁是谁非,也不管庞家犯了多大的案子,只要姓庞的不是扯旗造反,他都可以容忍。陛下在意的只是朝廷上政治格局的平衡。”
“小姐,如此说来,这大仇我们是报不了啦。连皇帝都不管是非曲直,谁还能将庞太师一家绳之于法呢?”
冯莘无法回答杜语默这个问题,但她心里很清楚,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开弓没有回头箭,冯家大仇终究必须要报。
杜语默道:“小姐,事已至此,要不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