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停在了应天书院门口。小德子跳下座头,走了上前,毫不客气地大力擂门,捶得两扇朱门咚咚直响。
那瘦皮猴老李从门里出来,虎着声气嚷道:“什么人!这应天书院的大门,能乱敲吗?不知死活的东西!”
小德子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片金牌,直接拍到老李的猴脸上,喝道:“张大你的狗眼瞧清楚,我家主人有事入书院,打开大门迎接!”
老李拿着金牌反复端详,忽然脸色大变,忙躬腰控背地笑道:“是,是。贵人请进。”双手奉上金牌,还给小德子。
小德子将金牌揣起来,得意洋洋地回转到马车上。他背后的老李大喊:“开门。”
段江赶着马车缓缓驶入书院。
书院平常与世隔绝,在会试之前这一个半月之中鲜有外人进入,此时突然放入一辆马车进来,这辆马车定然来头不小。
段江为了避开人多眼杂,选择将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的树荫底下。小德子服侍赵幼悟下了车,她吩咐段江和马车等在原地,只带司夏、丹梅、小德子三个人,去书院里寻找璞安王爷。
段江寻思公主这趟偷溜出宫,他具有护卫责任,司夏等人都不会功夫,他怎么可以不跟去呢?但赵幼悟的懿旨很坚决,又说她们都到书院里面了,这里全是文弱书生,谁能害她?何况找到璞安王爷,他身边还有校尉在。
段江见公主坚持,也不好违拗,只得留下守车。
赵幼悟带着丹梅等人在偌大的书院中瞎转了半天,到处找人打听“赵忠实”。书院中学子全都是清一色的书生白袍,她们几人穿得花花绿绿,显然从外面来的,学子们摸不清她们的底细,她们到处拉着人打听,人家都摆手不肯搭话。
终于有一个人反问她们“哪一个赵忠实?”赵幼悟想了一想,说:“八杰。”那人笑道:“八杰还用问吗?”说了这句话抬脚就走,却不给她们指点方向,又不给她们什么提示。
赵幼悟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司夏追着那个人喊:“喂,公子,你说清楚再走啊。”
那人头也不回地径自去了。
司夏忽然气恼道:“嘿,这应天书院的学生果然都是一个德行!天子门生了不起吗?我家公……子还是……”
丹梅忙轻声喝断:“别乱嚷。”
司夏会意过来,吐了下舌头,转而问赵幼悟:“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赵幼悟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一直挠她,害得她脸颊上痒痒的,扭头转身,才见背后是一株叫不上名字的大树,树上垂下长长的一截白布,被风一吹,不断扫到她身上。
赵幼悟顺着树干往上望去,有个应天书院的学生躺在树干上,身上搁着一本书,抬起一只手臂蒙着自己的眼睛,从树上垂下来的正是他白袍的衣摆。
“喂,这位公子,我想打听一个人。”
睡在树上的学生好半天没有动静,赵幼悟提高声音喊道:“这位公子,我向你打听一下!”
那书生终于动了,从树干上一翻坐了起来,弓起一条腿,另一条腿垂下,低头向树底一看。
赵幼悟扬起脸蛋和他两两相望。
其时草长莺飞,和风徐来,阳光在疏林间投下一条条斑驳的光影。
“是你。”
她直直地看着他,一抹吃惊之外的神情浮上脸庞,她的心有一点点意料之外的慌乱,可能因为今天第二次碰见他了,冯立羽,又是这个名字对但人不对的书生。
光影斑驳,对面不识。非我旧人,卿更是谁?
赵幼悟一想到他的籍贯、名字,“鄂州江夏冯拯,字立羽”明明都对上了,就是脸没有对上。……忽然灵光一闪,胸腔内砰砰乱跳,便皱了一下眉,喃喃自语般招呼道:“冯公子,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冯立羽跳到地上,在她面前一站,看着她道:“嗯。”
赵幼悟背着双手,盯着自己的脚尖,冯立羽眉头紧拧,把头转开,他很熟悉她这副模样,那一定是想要向他探询什么私隐,开口之前,她总是扭捏羞涩。
“冯公子祖籍是哪里?”
冯立羽心头咯噔一跳,知道赵幼悟还是怀疑他了,她很聪明,在核对两个冯立羽的信息,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千算万算,从外表上,他的破绽极少,可怎么也没想到一回到京城,又撞见赵幼悟。
他以为自己第一个最不愿意碰见的人,应该是制造冯府灭门的祸首庞文虎,可现在看起来,即使面对庞文虎,他也没有露陷的危险,反而赵幼悟才是那个最不确定的因素。
他板起脸冷冷道:“赵姑娘,我们才见过两回,我和你很熟吗?”这句话很重,可以理解成你一个姑娘家打听陌生男人的祖籍,有点儿太逾矩了。
赵幼悟不以为忤,只是向前方走出两步,忽然鼻子酸涩,再回裹着薄薄的泪水,泫然欲泣的样子,嗫嚅道:“冯公子,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也叫做冯立羽,和你的名字一模一样。”
冯立羽冰冷地瞟她一眼,果决地背转身子,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
“籍贯呢?也一样吗?”
冯立羽道:“哦,难道你那位朋友也是鄂州江夏人士?”
“正是。”
赵幼悟回答得斩钉截铁,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似乎生怕放过了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双目中那层薄泪已然不见。
冯立羽心底冷笑:“哼,就知道她是装的,这小丫头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