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策并没有封建社会奴隶主的自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雏菊,他有片刻的恍惚,并非是起了心思要同意李义揆的要求,而是头一次发觉,自己院儿里这几个丫鬟小厮的婚配,原来也是要自己这个主人cao)心的事。
李义揆全程没有理睬雏菊,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权策,哭也好闹也好,一介下仆,终究敌不过主人家一句话,他琢磨着以他的份娶个丫鬟为妾,算得是抬举,应当十拿九稳,便出言道,“权郎君若是准,在下这便去张罗”
此言一出,雏菊的哭声也停止了,面如死灰。
权策回过神,忙道,“李郎中且慢,非我有意推脱,实在是边两个丫鬟,皆是自幼服侍我长成,委实不好随意处置,且我一大男人,不曾处理内宅事务,待我如夫人打点妥当,改再登门拜访如何”
李义揆一直陪着笑的脸终于绷不住了,微微垂头,遮掩了面上的怒意,“既是权郎君不肯割,便不用这许多麻烦,今叨扰了,就此告辞”拱手起,扬长而去。
权策站起送客,望着他的背影,隐约觉得自己也该怒上一怒,可又找不到点,颇为难受。
“大郎,奴奴”雏菊膝行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衣袍,仰着脸,眼巴巴的,像是个被抛弃的小动物。
权策心里叹息,将她扶起,“莫要忧虑,这许多年分,便是要嫁了你出去,总要让你嫁个可心的”
“奴奴不嫁,奴奴伺候大郎一辈子”雏菊用手背擦泪花,神色惶急。
权策笑而不语,这话茬每个大姑娘都会说道几遭,却鲜少有人说到做到,听过也就罢了。
错开这会儿,他正经跟芙蕖提了提,说起来都是他疏忽,雏菊和榴锦比他大两岁,都二十了,即便在礼制宽松的盛唐时节,再不出嫁也是老姑娘了,芙蕖很是欢脱地应下,她倒是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那是夫君的丫鬟,他不发话,她也不便提起,如今却是师出有名,当晚小意温柔,将他服侍得舒舒爽爽。
权策处理家事,也没忘了朝中,在他不着痕迹的运作下,他的亲朋故旧,有关联的文臣武将,都有了些大小不一的建树,冉冉升起,崔融离了宫翰林,出任国子监司业,韩斋如愿脱离了东都千牛卫,到南衙做了中郎将,却是比同期的来冲、卢炯两人低了两级。
就在欣欣向荣的时节,权策再度膝盖中箭。
官衙门奉祀郎中刘行感上奏疏弹劾了他,罪名是倨傲跋扈,欺凌上官,理应罢官夺职,添油加醋,说的是李义揆意图结亲未果的事,文笔倒是不凡,将权策目中无人颐指气使的样子刻画得入木三分。
奏疏尚未到达内省,刘行感的下属,官衙门奉祀员外郎涂祁佑随即上奏,弹劾刘行感胆大妄为,盲目复古,擅自更改典章,目无尊上,专断行事,将刘行感就任以来的作为一一列举,条分缕析,利弊分明。
凤阁舍人宋璟奉命行五花判事,为凤阁舍人之首,负责向诸位宰相分流奏疏,有权在奏疏上签批初步意见,就职以来,他从未行使过这个权利。
此次却是不然,他在刘行感弹章上,批阅了“此事道听途说,应属虚妄,玷辱陇西李氏门楣,累及朝臣名节,该员非言官,而行风闻奏事,当令有司依律处置”
在涂祁佑的奏疏上,批阅了“当请官衙门厘清核实,严加管束”
奏疏分流到文昌左相武承嗣手上,他冷笑一声,挥笔将宋璟的批阅涂黑,径直判事,阅览奏事条理前后,当令该司主副官员异位,庶几可小惩大诫,也可令此二人相互砥砺。
他是没有安好心的,刘行感和涂祁佑,一个是太平公主的门人,一个是天授元年的制科进士,与权策千丝万缕,这样处置,是在两方种刺,火上浇油,延伸矛盾,有本事都使出来才好,莫要再鸡毛蒜皮小打小闹,弄些大事出来才好。
奏疏上呈,武后诏准,刘行感从来子珣手里抢来的奉祀郎中,就此变成了奉祀员外郎,他也成了前任属下的属下。
这等低烈度的交锋,权策并未放在眼中,但他也无意低调处理,而是大咧咧宴请了涂祁佑,转过涂祁佑便在司内调整了分工,令刘行感投闲置散,成了丝毫权力没有的闲差。
他这个动作是刻意为之,刘行感太不安分,又拎不清,横冲直撞,保不齐什么时候便会惹下大祸,趁机摆明立场,隔断关联,有益无害。
将作监,西郊校场。
一个方形物事掩埋在丈许见方的石头堆里,一条长长的引线延伸出来,一名差役举着火折子,蹑手蹑脚凑了上去,点燃之后,像是狗撵似的,撒丫子一溜狂奔。
权策、谢瑶环和武攸绪等人在百步开外站着,武崇敏和他的千牛姐姐也在,将作监的书吏散发了一个个雪白的布团,用来塞耳朵用。
倒也无人轻忽,众人依言堵上耳朵,等了良久,还不见响动,不由得将怀疑的视线飘向武攸绪,却见他老神在在,手中拈着两个布团,面不改色,一副有成竹的模样。
权策开口戏谑,“世叔请我们来,是来禅定的”
话音未落,武攸绪动如脱兔,立马将布团塞入耳朵里。
“轰”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一块块巨石被抛上半空中,紧接着余响连连,被炸碎的石头块和粉末像是喷泉一样,喷起来数尺高,场面蔚为壮观。
爆炸声停止后,一座石头山俨然成了四分五裂,一片瓦砾。
众人瞠目结舌,武攸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