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二年七月,流火之天,契丹大贺氏部落联盟酋长李尽忠、辽州总管孙万荣,裹挟契丹族人,聚众近十万人,扯旗造反,自称无上可汗,攻略河北之地,边境营州之地首当其冲,营州自都督赵文徽以下,官民数万人遭到屠戮,尸横遍野。
攻破营州之后,契丹兵锋直指涿州,涿州都督郑重事先已有防备,于涿州境内处处设防,且战且退,杀伤契丹贼军近万,与檀州都督张九节合兵抵御,贼兵势大,虽要塞守住不失,地方却遭兵灾糜烂,粮道断绝,岌岌可危。
契丹与大周开战,室韦人和靺鞨人亦先后举兵,攻打松漠之地,两部人丁较少,兵马不多,兵戈之力不济,孙万荣分出两个大部落偏师防御,除了一开始室韦和靺鞨的攻势有所进展,其后便遭到压制,反攻为守,陷入苦战之中。
辽东之地,烽烟四起,瞬间打成一锅粥。
“啪”武成殿中,武后将北都留守府长史武延基、涿州都督郑重、檀州都督张九节的联名奏疏狠狠扔在了地上。
奏疏顺着丹墀滚落而下,满殿朝臣,鸦雀无声。
散骑常侍韦温眼前一阵阵发黑,心中将李尽忠骂了个死去活来,你造反便造反,攻城略地便攻城略地,何故要将庐陵王牵扯进来?
“还我李家庐陵大王来”
李尽忠打出的造反旗号,令这场千里之外的藩属叛乱,格外触动朝堂神经。
“哼哼,好啊”武后冷笑,高踞在御座之上,虎视着下方排出几十丈远的朝臣坐榻,“五日前,涿州都督郑重已上了奏疏,言明李尽忠有不臣之心,尔等是何反应?是谁弹劾郑重擅启边衅?”
怒声一问,不少朝臣身躯一颤,宰相武三思,散骑常侍韦温,金吾将军武懿宗,都离开坐榻,跪在了大殿中,当初弹劾郑重的,远不止他们,更多的是河北道、北都留守府的地方文武官员,他们反对出兵,力主惩办郑重,安抚李尽忠,权策等人和一帮好战的文臣武将自然坚决反对,双方都没有确凿证据,硬生生将此事拖成了一场口水仗,迟迟未能形成统一意见,错过了先发制人的良机。
“好一个擅启边衅,郑重开启的边衅,竟能让李尽忠为庐陵王叫屈?”
“郑重开启的边衅,竟能让室韦和靺鞨一同与契丹反目?”
“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
……
武后气怒之下,出言前所未有的严厉,朝臣呼啦啦出列,伏地跪拜,“陛下息怒”
凤阁侍郎豆卢钦望膝行一步,拱手再拜道,“陛下,臣请暂息雷霆,李尽忠狡诈,极擅伪装,朝臣远在中枢,难以辨别,也是情有可原,臣以为,当务之急,应朝议妥当方案予以应对,解救河北道百姓于倒悬”
他是皇嗣李旦的人,没有掺和莫名其妙的辽东边事角力,正有资格做和事佬,庐陵王处在嫌疑之地,更遭武后忌讳,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少,没必要借此生事,还是利用好庐陵王和武家众人都押错宝的好时机,趁势收揽军权,壮大实力为上。
“哦?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应对?”武后嘴角微翘,饶有兴致的问道。
豆卢钦望眼角微动,强自按捺满腔兴奋,应声道,“臣以为,当遣使联络室韦、靺鞨,三方同进同退,合力进剿,就近发派河东道、关内道折冲府府兵,选派王孝杰、张玄遇、苏仁师等老臣宿将,一鼓作气,将契丹贼子一力剿灭”
武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失望了,他提及的地方府兵和武将,派系痕迹浓重,终是差了境界,悠悠吸了一口气,起身拂袖,“区区契丹,不过疥癣之疾,朝会之后,诸卿有所见地,各自拟本上陈,朕将亲览,集思广益,以策万全,战乱之时,更需能员治政,御史台派员,去河北道、北都留守府,整饬吏治,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即刻出京巡视,整备粮道,授韦温实职,为都水少监”
“退朝”
“恭送陛下”
武后衣袂飘飘,长长裙裾在大殿厚重的地毯上拂过。
武三思慢慢直起身,盯了身边跪着站不起来的韦温一眼,脸色森寒,庐陵王府有示好之意,姿态很低,甚至有些攀附的意思,武三思信了他们的消息,没料到,吃了好大一个瓜落,安抚大使,整备粮道,名头虽大,却是苦差事,立了功没有好处,出了事却逃不掉。
韦温好容易站起身,顾不得去看武三思的脸色,由虚职转任实职,对谁都是件大大好事,但谁也没有碰到过连降sān_jí的转职,还是转到朝野着名又苦又累又没实权的衙门,真真是,天恩深重。
两人拖着沉重的背影相继离去,武懿宗跟在后头,他弹劾郑重,没有任何消息渠道,只是因为郑重是权策的人,眼前他是唯一没有受到惩罚的,但这种悬吊吊的感觉,更是磨人,心中沉甸甸压了一块大石头,暗恨不已,但凡是跟权策扯上关系,他就没有顺心过。
“大郎,左羽林卫乃是精兵,又有蓝缨军在手,诸军卫之中,首屈一指,想来此番出征,是当仁不让啊”豆卢钦望一副长辈面孔,却隐有刺探之意。
权策看着这位曾经的通家之好,感慨万千,打起了哈哈,“承蒙豆卢相爷褒奖,大周猛将如云,精兵如雨,权策后生小辈,不敢自傲自大,左羽林卫全军上下,枕戈待旦,专候陛下调遣”
“唔,权郎君不愧虎将”豆卢钦望也换了称呼,点点头便举步离去。
散朝之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