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尸鬼纷纷爬起身,号哭相应,继而唢呐长吹,锣鼓齐鸣,簇拥着许仙、白玉蟾二人,朝右侧那蜿蜒幽深的腔道走去。
白玉蟾体内尸毒未清,又被许仙扣住了脉门,虚软无力,挣脱不得,只得任由他们架上骨椅,七折八拐,到了一个腔洞内。
那儿也不知是鲸鱼脏腑的什么部位,幽深高阔,摆着几个巨龟的龟壳与兽骨制成的架子床与桌椅,四壁上还点了几盏昏黄的鱼油灯,忽明忽暗地摇曳着。众尸鬼将二人放在架子床上,便收起唢呐、锣鼓,呜吼着退了出去。
殷纣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满脸堆笑地递给白玉蟾,柔声道:“乖女儿,你被那几个不长眼的僵鬼咬中,吃两颗‘保真丹’,再照爸爸教你的法子,运上一个时辰的真气,就能排清尸毒了。”
许仙生怕她说出什么露底的话,忙伸手接过,道:“多谢前辈。在下省得怎么做,前辈只管放心……”
殷纣瞪了他一眼,道:“小子,再过几****就要娶我女儿了,还一口一个‘前辈’,是什么意思!”
许仙一愣,笑道:“丈人说的是。小婿再这般客气,倒显得生分了……”白玉蟾又羞又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颊晕红如醉,在这摇曳的烛光里,更显娇媚。
许仙心中突突一阵剧跳,剩下的半句话登时卡在了喉咙里。她的容貌、神情、声音……无不绝似白素贞。历经几载坎坷,他虽然已再不是从前那单纯浮脱的少年,但每次四目交对,却又仿佛梦回当年。
殷纣闻言哈哈大笑,见白玉蟾冷冰冰地一言不发,又挠了挠头,讷讷道:“好女儿,我知道你还生爸爸的气。你眼光很好,这小子本事不小,是我小瞧他啦。今后你说什么,爸爸便听什么,你可别再一赌气又跑得没边没影了。否则爸爸,爸爸……”
眼睛一红,声音竟似有些哽咽,清了清嗓子,强笑道:“时候也不早啦,你们快快安歇吧。等到了‘不夜城’,还有得你们忙呢。”
见此情状,许仙莫名地想起自己的父亲,心中一酸,暗想:“虎毒不食子。这魔头杀人不眨眼,对自己的女儿却如此宠溺。但不知为何疯疯癫癫,连亲生骨肉也会认错?”
又想:“亏得他认错,这也算是老天助我。到了‘不夜城’,需得先下手为强,设法杀了他女儿,以免真假新娘撞在一处,露了馅。只等坐实了‘魔帝’之位,再领着魔门剿灭送上门来的道佛各派,他这敲门砖也可丢到一边去啦。就算那时他明白上了当,又能奈我何?当务之急,乃是说服白玉蟾,扮好‘冥王之女’的角色。”
计议已定,等殷纣出了那腔洞,方松开手,传音道:“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有众多疑问,但有一点务请你相信——我绝非杀害令师的凶手,凶手必是李师师无疑。只要你我联起手,演上一出好戏,定能诱迫那魔女现身,还我们清白,为令师雪恨。”
白玉蟾心里怦然一跳,虽明知他是个诡谲狡诈的的魔头,说的话不足为信,但看着他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想起他几番舍身相救,又不免有些犹疑。念头百转,蓦地咬紧银牙,冷冷地点了点头。
许仙大喜,想不到她竟答应得这般干脆,当下将那两颗“保真丹”喂她服下,又用双手抵住她的双掌,一边用真气催化药力,一边传音道:“白姐姐,我知道要你假扮‘冥王’的女儿,太过委屈,但只有这样,才能打乱李师师的阵脚,逼她露出原形……”
白玉蟾闭眼不答,脸色忽红忽白,不住地打着寒颤。“保真丹”起效奇快,过不片刻,肩头那黑紫的伤口便转为了粉红色,体内寒意尽消,暖洋洋如漂浮在云端。
经过连番鏖战,许仙早已精疲力竭,见她已安然无恙,又与自己结成了同盟,如释重负,顿觉困乏难耐,当下收回双掌,吐纳调息。
白玉蟾低首垂眉,睫毛颤动,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阴风,烛光跳跃,照得她的脸阴晴不定。许仙呼吸又是一紧,相隔咫尺,第一次发觉她与小青长得竟有些相似。
想起当年在蓬莱山上,也曾与小青半假半真地拜过天地、圆过洞房,更是突然感到一阵汹涌如潮的悲喜,酸楚如割,泪水几欲夺眶。彼时彼景,恍如隔世。却不知此刻小青身在何处,是否平安?
心猿意马,真气登转岔乱。当下重又摒除杂念,冥神静思,渐渐进入了澄明忘我之境。如此空空荡荡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到一股森寒的杀气直迫眉睫,许仙心中一震,陡然醒觉。
从眼缝朝外望去,却见白玉蟾圆睁妙目,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自己,右手化爪,悬在他的头顶,蓄势待发。容貌虽然未变,神情却极为陌生,就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说不出的诡异。
他颈上寒毛直竖,却保持鼻息、心跳丝毫不改,一边假寐,一边将真气缓缓毕集双掌,只要她稍有异动,立即抢先出手。
白玉蟾凝视了他片刻,似是确定他熟睡未醒,目光闪烁,又慢慢地收回手掌,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朝腔洞外飘去。
许仙松了口气,大感好奇,不知她形容举止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古怪?又为何要趁他睡着时,鬼祟行事?当下凝神聚气,双掌撑地,有如壁虎游墙,远远地尾随在后。
白玉蟾仿佛并未察觉,右手捏诀,念念有词,翩然左折右转,“叮”地一声轻响,上方亮起一道艳丽的紫光,那柄遗失的“漱心剑”竟如磁石附铁,倏然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