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间,棺材便已封盖严实。
许宣戴着枷锁,动弹不得,棺盖四周边缘虽留了一排气孔,仍觉说不出的逼仄烦闷,几欲窒息。
棺材摇摇晃晃,似是被那些狱卒重新抬起,又碰碰撞撞地走了一会儿,隐隐听见“哗哗”的水声,遄急如河流。
许宣心中一沉,难道这些人要将他抛入锦江之中?转念又想,如果真要将他溺死,又何苦封入棺材,多此一举?再说成都府的牢狱应当在衙门附近,怎会这么快就到了锦江河边?
正自狐疑,那几个狱卒齐声低喝,将棺材抛起,“咚”地一声重重砸落,左右摇晃,颠得他骨骸如裂,剧痛难忍。
接着又听摇橹之声,吱呀不绝,仿佛到了一艘船上,颇有规律地摇摆起伏。许宣脸颊贴着棺木,恰好与一个气孔挨得很近,眯起眼想要看个究竟,却只瞧见一片幽黑混沌。
林灵素笑道:“葛老道将‘翠虚金丹法’都传了给你,却连最为简单的‘隔垣洞见’也没教会,忒也差劲。嘿嘿,就你这点儿本事,连爹娘也保不住,还想解救天下苍生?”
许宣心道:“你神通广大,还不是一样被困在葫芦里,求我放你出来?”奈何被贴皮罩封住口鼻,无法反唇相讥。此时恐惧渐消,暗觉奇怪,不知这些人以船载棺,要将自己送到哪里去?
他凝神聆听,除了桨橹水声,与寥落空洞的回音,竟没有一丝其他声响,不象在江中航行,倒像是在地河里行进,心中更感讶异,难道水牢竟有秘道,连至地底暗河?
正自好奇,又听有人轻轻拍了拍棺盖,叹道:“宣儿,识时务者为俊杰,舅舅也是不得已。怪只怪你爹与葛真人交情深厚,才引来此劫。你若早些交代林灵素那妖孽的下落,舅舅或许还能打点上下,救你爹娘性命,现在……唉,现在已经太迟了。”
听见他的声音,许宣怒火登时又腾地直冲头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猛然一振,“格”地轻响,那厚重坚实的木枷锁竟然被他震出了一道裂纹。
他心中一跳,又惊又喜,随即又觉一阵彻骨的剧痛,汗水涔涔而出。被郑虎折磨了许久,虽然未曾伤及经脉,但肋骨、臂骨皆有断折,这般使劲,难免牵扯到多处伤口。
程仲甫浑然不觉,又叹了口气,道:“那妖孽是天下公敌,即便赵官家不拿你,你迟早也要落入道、佛、魔某一派的手里,吃的苦头可就不止这些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了取你腹中的乾坤元炁壶,别说是开膛剖肚,就算将你片剐下锅,那些人也一样做得出来。舅舅这么做,也是让你少受些苦楚。”
许宣脑中“嗡”地一响,原来这厮早已知道葫芦在自己腹中!但他为何不径直剖肚夺取?突然想起离火姥姥的惨状,顿即恍然。这奸贼必是惧怕林灵素的“盗丹大法”,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他心里又是惊怒又是鄙夷,继续侧耳聆听,程仲甫却再无话语。四周寂寂一片,只有韵律而轻缓的摇橹声。
过了好一会儿,“笃”地一声,船身象是碰在了什么坚岩石礁上,回旋停顿。接着又听几人细碎急促的脚步声,棺材前端猛地朝上倾斜,似是被人抬起,摇摇晃晃地朝上走去。
气孔里斜射入丝丝微弱的光线,隐隐还能闻见些香火的气息。越往上走,香烟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伴着似有若无的唱祷诵经声。
许宣一凛,看来此地不是佛寺,就是道观。
程仲甫是铁剑门大弟子,当然不会将自己交给佛门。青城山与成都府相距咫尺,城内城外均有不少青城派的道观,这些牛鼻子要想勾结官府,与牢狱暗通秘道,自非难事。
棺材左摇右晃,走了一盏热茶的功夫,诵经声越来越响,那经文听来极为古怪,不象是道教典籍,倒像是什么咒语。许宣才凝神听了片刻,便觉气血翻涌,说不出的烦恶窒闷。
“我当是谁,原来是这狗贼!”林灵素忽然冷笑一声,森然道,“小子,你舅舅不仅出卖了你们一家,连他自己的掌门师兄也一并给卖啦。”
林灵素嚣狂桀骜,玩世不恭,即便被困壶中,亦始终谈笑风生,揶揄调侃。许宣自“遇见”他以来,从未见他有如此刻这般愤怒,心中暗奇,不知这妖孽所说的“狗贼”是谁,竟让他如此怨毒?
经咒声越来越响,棺材随之剧烈摇晃起来。抬棺的几人似是支持不住,跌跌撞撞地朝前冲了几步,便慌不迭地将木棺放在地上。
棺盖“仆仆”连震,洇开一圈圈银光,刺得许宣几乎难以睁眼,凝神再看时,猛吃一惊,原本厚实漆黑的棺盖竟变得透明如玻璃,水波似的微微荡漾;朝上观望,直如置身于湖底。
四周朱梁红柱,香烟袅袅,站着数十名皂衣道士,果然是一个颇为雄伟的宫观大殿。
棺边立了个紫衣玉冠的道人,背负长剑,斜持拂尘,左手按在棺盖上,光波荡漾。那人两鬓如霜,肌肤却光洁如玉,如果不是眉心有一道紫红色的疤痕,看起来简直秀美如女子。
紫衣道人双眸炯炯地凝视着他,微笑道:“灵萼兄,你我当年初识于白鹿崖下,今日又重逢于青羊宫中,‘乘彼白鹿,手翳芝草,疑是青羊老’,不知这算不算天意?”左手忽然朝下一压。
许宣胸肺如堵,铁面具猛地迸裂开来,呼吸大畅,又惊又奇:“原来这里竟是南郊青羊宫。此人能隔着棺盖将铁面罩震开,真气忒也强猛,听他口气,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