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把凌小小拉到房间里,就拿出自己的新衣服给凌小小看,又絮絮叨叨地说那对夫妻对她如何的好,孩子如何的听话,懂得心疼她,又说他们相处得如何的融洽。
“亲生儿子儿媳大概也就这样了。”阿姨满足地叹息。
凌小小就一直微笑着听,偶尔才插一句话附合一声,听到阿姨感叹,于是笑道,“阿姨,我真为你高兴……对了,我看王哥今天还在家里,店里没事吗?”
“没事,你们难得来一趟。”阿姨摆手笑道,“他们本来就是早上和晚上才有生意,再说他们现在还请了个小妹在帮手。”她说这话时,神情是很自豪的。
凌小小其实早就知道了,却还是装作惊讶的样子,“王哥真能干,这都开始请人了啊。”
阿姨嘴上谦虚着,心里终究是得意的,于是将手在自己的新衣服上拍了拍,“要不怎么给我买了这身衣服呢,好像不便宜啊。他们还一直问我想要什么……我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能缺什么,我就说我什么都不要……难得他们有这份心,这比什么都强。”
凌小小只是陪着笑。
明明并不用多少钱,就可以换来这么多人的快乐,所以她当初的决定,的确是对的。
只是对他们来讲,如此轻易就可以得到的东西,对她来说,却已经是这世上最奢侈的了。
她所失去的,这辈子都已经没办法再找回来。
***
阿姨将衣服收回衣柜里,刚关好衣柜的门,转过身,忽然重重地皱了下眉头。
凌小小一下子紧张起来,“阿姨你怎么了?”
阿姨已经舒展了眉头笑了起来,“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应该是饿了。对了,小小,你饿了没有,要不我先盛碗汤给你垫垫底?”
凌小小笑着摇了摇头。
一时饭好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他们这里没有简家餐桌上那么多规矩,更不像简乔南和凌小小两人吃饭时那么冷清,几个人一直有说有笑的,加上有两个孩子在一边打闹,一顿饭吃得特别热闹。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过后,他们就提出告辞。阿姨的眼圈立即红红的,抱着简佑嘉就不肯松手。简佑嘉也一直叫着我要跟姐姐玩。
阿姨侄媳于是就建议凌小小,“要不简哥小小你们就在这里留一晚吧?你们看这两个孩子,亲热着呢。”
简乔南不敢拿主意,只能去看凌小小,见到她也正好在看他,于是笑道,“你看我做什么?这些小事你作主就行了。”
凌小小笑着白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给王哥你们添麻烦了。”
其实还真的给这对夫妻添了不小的麻烦。他们立即将家里放起来的被子拿出来晒,又特地买了两个新枕头,还有他们一家三口的换洗衣物,毛巾等。买回来这些东西以后,阿姨侄媳就忙着清洗,甩干,放到外面大太阳底下晒。因为风大,到了傍晚时,那些衣物之类的竟然已经差不多干了。那位侄媳这时又是忙着给他们铺床叠被,阿姨就在厨房里忙着给他们做晚饭。
一通鸡飞狗跳之后,众人总算坐到桌前开始吃晚饭。因为晚上留宿,不用担心酒驾的问题,简乔南又被劝着喝了一点酒。
等到吃完饭,那对夫妻就忙着出去做生意了。
两个孩子白天玩得疯,都是早早就睡了。
凌小小陪着阿姨又说了会儿话,看阿姨已经开始打呵欠,于是赶紧让她休息,自己也回了房。
阿姨这里是三居室,他们现在睡的是准备留给孩子的那个房间。她走进去时,简佑嘉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简乔南正站在窗口打电话,可能是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一看到她,立即匆匆地结束了通话,然后略微有点紧张地看着她。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
“不用。”她的语气很冷淡,而且连多一个字也懒得再说出口,直接走过去上了床,小心地将孩子往自己这边挪了一点,给他腾出多一点的地方。
简乔南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走过来,睡到孩子的另一边,顺手关掉了灯。
***
外面是黑沉沉的夜,里面是死沉沉地静,凌小小平躺在那里,鼻中嗅到的,全部是被子被太阳晒过后那种阳光的味道。
她讨厌,不,是畏惧这种气味,在家里,每次被子刚晒过的那一晚,她一定会睡不好。
好像是很久之前,她那么开心地帮着阿姨晒被子,那么开心地等着一个人回来,结果等来的,却是那个人那么绝决的离开。
她当时并不觉得难过,就好像一个人被打了麻醉,即使伤口再大,也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那一晚,她好像闻了一整夜这种阳光般的味道。
然后第二天,麻醉药终于过了,剧痛袭来,她才知道自己心中被剜了一个多么大的口子--一个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痊愈的大伤口。
她的人生,从那时开始,就已经是一片黑暗,再见不到一丝阳光。
夜渐渐深了,那对夫妻收档回来,外面是一片嘈杂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两人说笑声。
谁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了,真正哀的是一方如飞蛾扑火,至死方休,而另一方不过是视如敝屣,避之不及。
外面终于又安静下来,只有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在寂静中发着单调的“嗒嗒”声。其实本来声音并不大,可是在这寂静里听来,却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震得她头晕。
孩子忽然开始在床上动来动去,很不安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