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东南去,一日到苏杭。
还未抵达淮阳城的时候,怀安就已经感觉到一股澎湃的水汽正裹同无匹的气势扑面而来。
这是天地造化,也是自然之威。
活水生灵。
一望无际的江面上来来往往尽是商船,这些连通南北的行商们赋予了这座古老城池全新的活力。
怀安牵着毛驴行走在淮水水畔,一步步感受着大江东去带给他的震撼。
“淮水向东,到梁州与汉水、梁水合并,届时三江汇流大江直抵东海。”老鸡从马车跳下,望着淮水对面临江而立的高楼,说道,“昔日我随师父出山时,路过邙城洪河,初见洪河时为其所震,自觉洪河之宽天下少有。”
“师父哈哈大笑,带我沿水而行,直到洪河入流青江。”老鸡感觉到怀安的视线,尽力的挺直腰板,道:“当我为青江辽阔所震惊的时候,师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带着我沿青江而行。一路上,我发觉洪河只不过是汇流青江的一条支流,除它之外,还有无数条和洪河相似的河流汇入青江。”
蒙蒙的水汽扑面而来,带来丝丝凉意。
老鸡笑道:“青江的尽头便是这淮水,而淮水的尽头便是大江。”
最后一句已然不用再说,大江的尽头是东海。
怀安洒然一笑,翻身骑驴,晃晃悠悠的超过了同行的车队,吟唱道: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老鸡,这怀安兄弟怎么了?”瘦竹竿悄悄的靠近老鸡,小声问道:“大路上突然念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老鸡嫌弃的看了瘦竹竿一眼,道:“你才得了失心疯,这是屈原先生的《天问》,怀安兄弟只不过是借诗明志而已。”
瘦竹竿撇了撇嘴,左右看了眼道:“明志就明志,在大道上这样念诗,未免也太羞耻了吧?”
说到这里,老鸡也注意到其他行人关注和诧异的目光,不禁老脸一红,嘟囔道:“去去去。这是仙道的事,你不懂别乱掺和。”
怀安的离去郑镖头并未阻拦,虽然不知道老鸡和怀安说了什么,但看他潇洒离去的身影,郑镖头已然没有了上前搭话的想法。
未达淮阳就已经失去了两个镖师的战力,为了后半程能顺利通行,郑镖头才出言劝说怀安同行。
郑镖头闯荡江湖多年,除了老鸡以外也见识了不少仙道人士,但他从未见过像怀安这样高深莫测,‘返璞归真’的世外高人。
似乎感知到了郑镖头的视线,怀安停下毛驴,两人相视一笑,忘于江湖。
淮水之畔,花船林立。
一排奢华瞩目的楼船临江停驻,一个个身材婀娜的女子划动着小舟在江面不断接送客人。
这里是江南最具盛名的烟花之地。
酒香。
胭脂香。
更有女儿香。
虽在岸边,怀安依然能听到江水滔滔外,娇笑声,嬉闹声,还有男人的调笑声,声声入耳。
能在这里潇洒的人不是达官贵人,便是富贵商贾,要么便是江湖上的fēng_liú浪荡子,又或者是生性fēng_liú,想回两宋之风的书生。
这里是销金窟,也是温柔乡。
每日都有盘缠耗尽黯然回岸的落魄文人,也有欠下银钱被丢下淮水的老赖醉汉。
就在怀安牵着毛驴从马车堆里挤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个年轻人‘噗通’一声从不远处的楼船掉落,在平静的江面上溅起一个大大的水花。
引得围观众人哈哈大笑。
青楼无意害命,在楼外停泊的小船迅速靠近,示意那人上船。
却不想那个年轻人自觉羞愤万分,竟拨开竹竿,转身朝江心游去。
怀安眉头微皱,心中泛起一丝怒意。
杀人诛心。
当众羞辱最是伤人,若对方心性有碍,甚至会做出轻生之举。
这青楼虽无杀人之念,却已然有了诛心之行。
就在怀安打算凝神成线,将年轻人救回的时候,一声轻叹和他的神识同时抵达了年轻人的识海。
清雅淡然的琴声潺潺流动,如同来自深谷幽山,静静地流淌,淌过人生的皱折,淌过岁月的颠沛,最终归于平淡,岁月静好。
心底深处的空洞自行运转,一阵清爽的凉意让沉醉琴声的怀安幡然醒来。
怀安环视四周,发现围观人群笑声依旧,显然他们并没有听到这曲琴声。
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年轻人那里,怀安神识与对方识海搭接的瞬间,就已经抹去了琴曲对他的影响。
而空洞的存在,也使得琴声的主人并没有发觉到怀安的存在。
‘岳阳三醉’?这一次单纯欣赏乐曲,怀安通过这一世的记忆,依稀记起了这个琴曲的名字。
而年轻人羞愤轻生的冲动也在琴声里渐渐平息,随着琴声渐止,年轻人红着眼框转身朝岸边游去。
“哟~王小子,酒醒了?不敢死了?”
随着年轻人靠近岸边,江岸上的众人无人伸手,反倒各种调侃调笑,生怕看不着热闹。
年轻人抿紧嘴唇,不顾全身上下还在滴水的衣服,就这样湿淋淋的挤开人群,朝城门快步走去。
怀安侧身为他让行,目光也随着他远去而转移到了远处的一座楼船之上。
江畔的花船排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