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布置如常,迎面一整排黄花梨的书架,充当了将内室和外间隔开的屏风,书架前,是一张平头书案,看似朴实无华,桌面下,却隐隐有凹凸的字迹浮现出来,据说这种暗雕的桌子,整个华朝,一共只有两张,一张在皇上的御书房,另一张,就在这里。
书案前,顾端正襟危坐,悬腕疾书,像是在撰写什么公文,让南叶诧异的是,他一向以白袍示人,今儿却穿了一件雨过天青的直裰,虽说这颜色,衬得他愈发面如冠玉,英气勃勃,但还是让人觉得很奇怪。
芦芽凑到南叶耳旁,小声地道:“世子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挑白色之外的衣裳穿,而他的自制力一向很好,极少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如此说来,顾端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可是,芦芽为什么要跟她讲这个?莫非他心情不好的原因,跟她有关?糟了,肯定是这样,顾端一定还在生她的气,她撞枪口上了,刚才就不该来!南叶生怕顾端抬起头来时,看见是她,立马轰人,紧张得把食盒的提手攥出了汗。
正想着,顾端蓦然抬头,正好对上南叶紧张而又懊悔的眼睛。南叶吓得脚下一滞,要不是芦芽适时地拽了她一把,她就要下意识地朝后缩了。
“世,世子,我,我……”南叶倒还记得,越是紧张时刻,越要掌握先机,因此抢先开了口,只是这话说起来,怎么都不连贯,仿佛舌头打了结。
南叶一向以沉静著称,竟也有如此慌乱的时候?芦芽看着南叶窘迫的脸,有点哭笑不得,只能帮她把话接了过来:“世子,南叶特意给您做了‘风和日丽’,您快趁热尝尝。”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从南叶手中接过食盒,准备搁到书案上去。
谁知,顾端却把手一抬,制止了她的举动,并不耐烦地道:“没见我正忙着?拿出去!”
啥?拿出去?可哪次南叶来,他不是正忙着,也没见让她把东西拿出去啊?看来这回,他是真被南叶气着了。芦芽想了想,决定为了南叶,给顾端找个台阶下,于是笑道:“其实这是奴婢擅作主张,听说上次斗菜,南叶做了一道‘风和日丽’,满座皆惊艳,只可惜没有熟透,所以奴婢今儿特意拜托南叶重新做了一回,送来给世子尝尝。”
顾端已是垂下头,继续写公文了,语气冷冰冰,硬邦邦:“既然是你想吃,那就拿去罢。”
让她拿走?态度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点余地都不留?芦芽待要再劝劝,却见南叶已是咬着下唇,转身跑出去了,她只好拎着尚未开盖的食盒,追了出去。
临到院门前,她终于追上了南叶,一把拽住了她。
南叶胳膊被她扯住,只好停下了脚步,冲她勉强一笑:“给芦芽姐姐添麻烦了。”
芦芽暗自叹了口气,道:“世子正在气头上呢,你别朝心里去,其实他昨儿还在屋里念叨,那日斗菜,你的一道‘风和日丽’,让满座皆惊艳,只可惜没熟,分明一副想再尝尝的模样。”
南叶摇摇头,没有做声,伸手接过芦芽手中的食盒,就要倒掉,芦芽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来,笑道:“扔什么,给我,给我,世子不识货,我要了,正好省得你明天再费工。”
南叶没有坚持,向她道了谢,低着头走了。
芦芽望着她落寞的背影,摇头叹息了一阵,拎起食盒朝耳房走去。南叶特意为顾端做的‘风和日丽’,肯定花了大功夫,可不能浪费,她得拎回耳房,再叫上几个相熟的丫鬟,好好品味一番。
“站住!”
芦芽正想象着“风和日丽”的美妙滋味,忽闻廊下传来一声大喝,吓得浑身一哆嗦。她抬头一看,却见是刚才还在书房奋笔疾书的顾端,不禁有几分埋怨:“世子,您无缘无故地吼奴婢作甚,差点没把奴婢的魂儿给吓出来。”
顾端板着脸,怒目看她,开口时的语调,还是像在吼:“还不赶紧把食盒拿过来?!”
恩?食盒?他不是不吃么?芦芽一愣,顾端马上瞪她,她不敢再耽误,赶紧把食盒送到了他手上。
顾端接过食盒,脸上的表情并无太大变化,但眼睛里却明显有了满足之色,迈着轻松的步子,回书房去了。
芦芽望着他的背影,瞠目结舌。他这到底是生气呢,还是没生气呢?或者,是气照生,美食照吃,一码归一码?世子的心思,可真难猜!可惜了她的“风和日丽”,眼瞅着就要进嘴,结果给飞了!不行,明儿非得找南叶再做一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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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寿堂,西次间,屋内欢声笑语,气氛融洽,站在门口的珍环却满脸紧张,只差把手里端着的一只药碗生生捏碎。
刚才,她正要进去给老太君送药,忽见里头有人,定睛一看,却是虞氏已过世哥哥的儿子,她的亲侄儿,虞家的三老爷,虞家孝;而坐在虞家孝旁边的,除了他的老婆白氏,还赫然有瞒着虞氏被休回家的小虞氏!
珍环一看见小虞氏,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守门的小丫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委屈而又无奈地道:“二夫人是跟着虞家三老爷和三太太来的,而虞家三老爷和三太太是老太君娘家的人,我们不敢拦着……”
是,无论小虞氏是以何种理由被休,都断没有不许老太君娘家人进门的道理,珍环只能道:“这事儿不怪你。”
小虞氏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随时有可能把被休的事实告诉老太君,而老太君万一一怒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