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了秋的江陵城,繁华依旧,热闹依旧,换岗回家的士兵也纷纷回到了家中,与父母妻儿团聚。
于禁缓步行走在街道上,看着街角那些,等候父亲回家的孩童,不觉湿了眼眶。
终于到了于圭和曹羲落脚的那家小客栈,夏侯玄欢呼一声,把小白马交给了客栈马夫,就跑了进去。于禁忽然之间有些恍惚,自从自己被俘,这三年间,自己和圭儿再也没有书信往来,不知圭儿他可还好
“父亲”于圭疾步冲出了客栈,又突然停了下来,他望着面前容颜憔悴的父亲,内心满是酸楚,父亲他未及花甲,居然已经是满头白发
“圭儿”于禁只觉心中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看着沉稳俊朗的儿子,他的心中又顿时欣慰无比,老人一时百感交集,竟是老泪纵横。
于圭走上前来,拥抱着父亲,似乎就像是那街角等候父亲的孩童一般:“父亲,你受苦了”
“圭儿长大了,为父从此无忧”
“父亲,孩儿带您进去吧”于圭说着,便搀扶着老人向客栈门内走去。
客房内,夏侯玄和曹羲两个,正在满心欢喜的陪着小‘阿摩’玩耍。‘阿摩’轻轻的咬噬着曹羲的手指,却并不用力,看它的面容,竟像是带着笑容一般。
于圭和父亲正在聊着这几年洛阳发生的事情,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抓着于禁的手问道:“父亲,关于三年前,您战败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更多一点。”
“三年前”于禁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的颜色。那是一个,令人不堪回首的深秋
“三年前,关云长北伐襄阳,威震华夏,先王便派遣我,率领着北方精锐七军,前去相助曹仁。”
汉建安二十四年,秋。江淮荆襄,霖雨不止。
一支七万余人的大军,正自浩浩荡荡的冒雨南行。
“将军,路途泥泞,天又快要黑了,只怕是难以前行了。”副将庞德向主将说道。
“此处地势低洼,只怕山洪来袭,我们再向前走走,看有没有更适合的扎营地点。”主将于禁望着满路的雨泥,低声说道。
“将军,前方十数里,末将已经探查过,与此处无异,依末将之见,不如爬上此处山丘,在山丘扎营如何?”
“天黑雨疾,路滑难行,遑论登山?”于禁望着那不高不低,但却满是泥泞的山路,摇了摇头:“传令三军,就地扎营!”
“诺!”副将庞德领命而去。
“当年的我,本以为雨势不足以引发山洪,却没有料到,那一晚,关羽派人掘了附近汉水的河堤”于禁闭上了眼睛:“虽然我军遭遇了水攻,但仍存有四万余人,仍可一战。可就自这时,自许都发来了一份密令。”
三年前,魏军军营。
于禁在烛火下望着那封密令。踌躇满怀。
主公要自己诈降关羽!自己主力尚存,如若前往敌营,岂不是受制于人,羊入虎口?
此密令虽然的确是主公字迹,可自己和主公相知相交三十余年,这一次却不明白主公的用意
于禁最后一次看了一遍密令,便将其放在了烛火之上。
“八月间,我便率领三万余人,降于关羽,但是先锋庞德却宁死不愿遵从命令,率领残部拼死反抗,为羽所杀。双方本来都缺少军粮,降军的加入,使原本固若金汤的江陵城粮草告急。”
“关羽无法,只得暗中向东吴巨商购粮,但此举却让东吴有了可乘之机。吴将吕蒙将数千人分为数十队,陆续假扮为运粮商队,毫无阻拦的穿过了关羽的严密布防。于是,关羽盛极而衰,兵败麦城,亡于临沮。而我,也被吴军所俘获”
于圭和曹、夏俩孩子听得入了神,原来当年,竟然有如此隐情在其中。
“师父,那密令,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夏侯玄皱着眉头,问于圭道。
“于禁爷爷不是都说了吗,那封信的确是先王字迹。”曹羲喊道。
“父亲,当年那封密令上面,有先王的印绶吗?”于圭像是被夏侯玄提醒了,突然问了一句。
“印绶!”于禁似是恍然大悟:“我当年只是想,自己和先王相交三十余年,不会认错先王的字迹,倒是忽略了印绶。”
“还有,父亲可还记得,那封密令,是不是草书所写?”
于禁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他的瞳孔突然的收缩了一下,自己怎么能这样的蠢!先王的军令政令虽然不全是草书所写,但先王也很少拿隶书下达军令,自己自诩与先王相知相交,却终究还是这般糊涂,竟会犯下如此低级而可笑的错误啊!
“啊!”于禁大叫一声,满脸懊悔与痛苦:“我怎能如此的愚昧!”
“父亲,莫要自责了。”于圭轻抚着于禁的背脊:“早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到底是何人,如此歹毒,害我于禁一生!”于禁的情绪有些失控:“是何人?”
“当年,朝中人人皆知,有资格承袭先王王位的几位公子,无非是当今陛下,还有临淄侯曹植,鄢陵侯曹彰。曹彰公子与曹植公子一向交好,因此竞争最为激烈的,便是太子和公子曹植。”于圭一步一步的分析着:“父亲与先锋庞德将军,虽没有参与党争,但在军中与曹彰公子交好,这就在无形中对太子,也就是当今陛下形成了威胁。”
“对啊!”夏侯玄也是恍然大悟:“这样的话就好解释了,太子为了除掉握有兵权的于禁爷爷和庞德将军,布下了这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