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下午三点落地。虽略有延误,已超预期了。柳栀和小郝在机场分手,径直回家。她搞不懂小郝有什么要紧事,还要回公司。难得早早地到家,她收拾了一下,做晚饭。她做了拿手菜,蒜香排骨。钱晓星下班回来,嘴巴得到了满足,却一直没说话。她有许多话想说,但也只说了一句话。
“还有两块排骨,你还吃不吃?”她问。他没答,三秒之后摇摇头。她夹了一块放他碗里,另一块自己吃了。他表情仍冷淡,心情好了许多。饭后他躺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心里想着如何向她提议,来一次端午度假,意在重温过去的技巧和花样,或许还有意外的惊喜。但今非昔比,话憋在心里,几番欲言又止。她则离他两米,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翻手机。空调的冷风轻轻地吹着,电视里播放着新闻,茶几上的玻璃瓶里插着几枝栀子花,散发着清香。
过两天是端午,柳栀想回趟老家。她想让钱晓星一起回去。他第一次去她家,就爱上了那片山林溪流。他说这是世外桃源,和他的梦中之地一模一样,只有亲眼看到它,才知道正是他想要的。或许当初爱屋及乌,爱上柳栀才爱上那地。而今人非物亦非,物不过是人的衍生而已。感情冷了,曾令他流连忘返的那地,他不太想去了。
她在找开口的机会。不知何故,她这次特别想要,要他陪伴。夫妻双双把家还,是一出古老而仍然有效的戏——不仅是做给别人看,也是温暖心灵的慰藉。她还希望他帮帮腔,因为村里要征地修路,涉及利益分配,多个人就多个力量,多个男人就多份依靠。无论气势上还是心理上,她都将多增一份底气。但踌躇半天,她不知如何开这个口。毕竟爱人不再亲密,要强好面子的她怕被拒绝。
最好他先说话,可他始终面如冷霜。柳栀玩了会手机,觉得犯困,就拉上所有窗帘,准备洗澡。她光着身子在房间里走动。她知道男人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他的雄性基因有没有起反应。他曾多次积极求欢时,向她吹过他的“男女有别”理论,科学得无容辩驳:雄性的高侵犯、暴力倾向与酮有关,成年男性分泌的酮水平是成年女性的20倍,它让男人冒险、好斗、性偏好杂交,以获得雄性的征服快感;人们不愿承认基因决定行为,是因为人们不愿承认受某些化学物质驱使。她嘴里斥之为谬论,心里承认他言之有理。她在冲澡时,有意没有关门。
男人听到了哗哗的淋浴声。这声音非常熟悉,令他心动。刚才他还是冷的,现在觉得热了。他有股冲动,想放下手机,冲进去一起洗澡。但他按捺住了。他继续竖着耳朵听,眼前似乎出现了女人洗浴的全息像。水声停止了,她在擦拭身体。她没再露面,进房,随手掩门,上了床。又看了会手机,眼皮开始下沉。手机猛然滑落,让她清醒了一下。她关机,将它放在吊坠旁边,随手关了台灯。她听到传来淋浴的哗哗声。听着听着,她开始迷糊。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感到有一只手在抚摸着她,摸得她渐渐发热;睡意像水一样,被他的手揩干了。她闭着眼,配合着他。即使她配合了,仍能感受到他的手在哆嗦,绷紧的肌肉在颤抖。她能听到他的心嘭嘭地跳,像沙包撞击着墙,在空旷的胸膛里回响。她能感觉到这异样,但不清楚这状况从何而来。
柳栀不知道,她的丈夫其实病了,他做爱的身体是紧张的。她不知道,这病是屡被她拒绝的后遗症。
挂在墙上的空调闪着小绿点,冷风轻轻地吹着。女人似乎听到天空中有盘旋的鸟发出叫声,冲向水面,激起浪花飞溅,又感有成群的小蝌蚪,如音符般涌向她,包围她。接着他抱着她,安稳不动。这时,女人提出了端午一起回老家的事。他终于开口,答应,然后打了个喷嚏。她推推他,让他关了空调。这夜,二人同床歇了。
端午连放三天假。一大早,柳栀下了两碗牛肉面,炒了盘芹菜。路途遥远,回家要开八九个小时,堵车的话至少十小时,所以需要有个人说说话,替换着开车。女人在前,男人在后拖了个箱子。他注意到她踩油门的脚,穿的红色的果冻凉鞋。他坐到副驾这个非常熟悉的位置上,侧头看了看她。女人精神焕然一新,有如这初夏的丰沛。保险带从她的左肩上方,斜插到右胯处,中间压在乳沟上,让两边的圆凸出,柔得美不胜收。这风光,熟悉而久违。他不禁心动,丹田之气隐隐翻动。
出城已是轻微的堵车。太阳升起来,在滚滚车流中拔地而起,pēn_shè出金红的光,被龙鳞一样的车身车玻璃反射着,像长河落日的晨景图。两人没话找话,说幸亏起了大早。有了昨晚的润滑,夫妻的对话顺溜了许多,但过去的轻松随意不存在了。“……现在出去玩,到处是人到处堵车,说明什么?说明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了,也说明老百姓过去苦日子过多了,太压抑了,现在爆发出来,表现得太饥渴了……”钱晓星在柳栀的刹车和抱怨中,掺杂了他的看法。她不时抿抿嘴唇。听听他的奇谈怪论,当作消遣的小零食,亦可消解车内的紧张感。
车子驶上高架,速度加快。城市的天际线时隐时现。这风景多么熟悉啊。车流随着弯曲的道路,流畅地摆动起来。每逢匝道,有车流汇入,会出现短暂的梗阻。“……出城高峰和返城高峰,最容易造成肠梗阻,是信息不对称吗?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