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街这一带民风淳朴,淳朴就意味着简单,简单便意味着粗暴。
在这种简单粗暴的地方,哪一家成年男子多,战斗力强,哪一家的威望就比人高一等,所以,哪一家要是生不出男子来,那可是要被人欺负、瞧不起的。
在十里街这地方,谁的拳头硬、谁不怕死、谁手里翻庄稼的锄头更会翻人,那谁就是爷。要说天理,天理倒也有……但是谁闲着没事打架打输了就喊天理?这鬼地方谁知道天理是啥。
拳头就是天理。谁见过屁大点孩子在学堂约架,约架约输了还要去找先生评理的?那就别想混下去了。用熊孩子世界的这种道理来解释十里街这一带人,最合适不过了。
所以说十里街这一带人很是忌惮这么一家子,那就是莫小河家的隔壁的隔壁,也就是张记杂货铺这一家三口的邻居,老成家。
老成家这一辈有有四个儿子,各个魁梧而强壮,尤其是老成家的大哥老虾,人高马大,由于常年在外跋山涉水透偷鸡摸狗,太阳把他整个脸给抹得锅底一般黑。
老虾每次右手扛着那杆老烟枪,左手背起来往家门口一站,壮硕的身躯配合上黑溜溜的皮肤、满脸的胡茬子,还有额头下不知何时何地被何人一刀给斩下而断开的眉毛、留下的伤疤,能把孩子们吓在十米之外不敢靠近,就连二愣子阿财也只敢躲在远处观察。
小孩子们怕老虾,大人们也怕。
因为老成家的人从不种庄稼,也从不养鸡养鸭,但他们顿顿有肉吃,从不缺钱花……而且镇上的捕快们三天两头就往老成家的里跑,一会儿带走老虾的二弟,或者三弟四弟,一会儿又带走老虾的儿子,侄子。
但捕头们从来带不走老虾,更耐人寻味的是若老虾每次回来的时候若发现他那个家里人不见了,他就从家里把他的斧头从家里扛到镇衙门里去,不到一会儿,老虾家里的男人都会完好的出来。
这架势,长点脑子的都知道这老虾有点能耐。
莫小河虽然才四岁,但也多少懂点事,而长在这样一种淳朴粗暴的地方,莫小河心里虚的很。
莫小河常常听到又是谁家的地被谁占了,然后又是谁又过去把谁的腿捅了个窟窿;又是哪家的小子又和隔壁村的干架了,十里街的男子又是多少人冲出去又是干倒了隔壁村多少人。
十里街这一带的人好战,宗派观念也强,村里的人咋闹都没事,但村外的人没事最好别到别的村去哔哔。你敢去?老娘们手里切菜的菜刀都会举起来剁你。
就连在老娘们的脑子里都是这样的观念:打架打不赢别人的男人,简直不是男人,裤裆简直就是白吊了一个把子。
“打死算喔!打死算喔!”你听听,老娘们吓唬自己不听话的孩子往往都是这句话,是你你怕不怕?
莫小河当然最怕。
毕竟他家里没有成年的男子,也没有亲戚、他一出生父亲母亲便没了、只有一个姐姐,姐姐也还只有十六岁;最可怕的莫小河不是本地人。
听十里街的老娘们说起来也奇怪,她们都说莫小河这对姐弟是突然出现的……因为就现在莫小河现在住的这房子,以前是个绝了户,没儿没女的一老光棍住的,老光棍死了之后,那屋子便空了几年。
空了几年的屋子,就在一天清晨莫小颜突然抱着嗷嗷待哺的莫小河出现了。然而十里街的居民从没听说过屋子的老光棍有过啥亲戚,十里街这一带十里八乡的人也没见过这对姐弟。
当然十里街的这一带的人虽然排外,但也不会闲着没事去找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弟的麻烦……况且那是死人住过的房子,对他们来说晦气。
所以莫小河虽然害怕,但活了四岁,也没见真正有谁找过他和他姐姐的麻烦。
只不过常听十里街的人这么形容自己和姐姐,莫小河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了。
因为就连莫小河也从未见过自己的姐姐白天出过门。
他姐姐一天到晚便只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在房间里要么刺绣,要么写对联,刺的绣永远都是一只凤凰,写的对联倒还有点变样。
莫小河也从来没见过姐姐笑,也从没见过姐姐生气,甚至没见过姐姐皱过眉头,他姐姐就连说话也只是短短那几个字:小河子、睡觉、起床、吃饭、洗澡、不要调皮……那语气冷得像冰一般。
莫小河的姐姐莫小颜白天躲在房门里刺绣,到了晚上没人时候才会出来,然后把自己写的对联和刺的绣挂在自己家门外头,也不怕偷,就只在门上标上几个笔锋婉转的大字:“统统十铜板,从窗户投进来,不找零”
这清秀的字配上这干净利落的语气,实在不像黄花大闺女的手笔。
这不负责的态度配上冷漠的言语,这生意说起来实在也红不起来。
但奈何莫小颜刺的绣是真的好,细布上的凤凰栩栩如生;写的字也是真的美,一笔一划形神具备……当然这么形容是不对的,因为在十里街的人眼里只懂两个字,那就是好看,如果再加上几个字,那就是真的好看。
因为好看,真的好看,又恰好十里街也处于一个十字路口地段,过客旅人居多,所以莫小河家这种干净利落的生意也算是买的红红火火,莫小河姐弟两日子也算殷实。
当然说起来,有偷字偷绣这种不干净心思的人也有,但外村人一般人是不敢来十里街找麻烦的,自古以来,从来只有十里街的人找外村人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