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祈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摸索着摘了根白头发。
她从前恢复身份之后,为了各种原因去学习如何装饰自己。
眼线到了眼角位置该如何画上扬的弧度,口红要先涂一遍唇膏再上,怎样让脸颊有光泽感但又不突兀……
可惜的是,这些事情本该和妈妈一起完成的,至少她该看看自己长大后的样子。
人在受过严重的心理创伤之后,会因为无法控制的记忆闪回甚至梦境闪回,潜意识总是处在恐惧之中,而格外的没有安全感。
在异变之前,精致的妆容是她的安慰剂,哪怕从前只有十七八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她也会想法子给自己涂上各种眼影眉粉,生出与气质不相衬的妩媚感。
异变之后,她去了金国,虽然说没了稳定的妆品供应,但可以穿繁复厚重的裙袍了。
每一件纱衣,每一件长袖,每一条束住她的丝带,都仿佛支撑着楼房的梁柱一样,再不断地自我暗示着‘你是安全的’,‘你并没有活在危险里’。
北国风寒,甚至十月末都有地方开始下雪,她有时候不愿意室内生炭盆,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如只白毛兔子般蜷在榻上懒睡。
眼睛一闭,外面的腥风血雨便与她无关——即使那一切都是她挑起来的。
云祈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记不清楚自己是该二十九还是三十了。
年关将近,外头又开始响起炮竹声。
她又摘了一根白头发,转身回书房去算账。
不能留痕迹,不方便手写,所以只能拨算盘。
噼里啪啦的一通拨弄,檀木相撞的声音就如早春里淌在檐前的雨似的,还带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
当初完颜雍赐下来的那些东西,都被想着法子变卖掉了。
皇宫里的东西自然能要个高价,什么琉璃盏金丝扇,全都换作了实实在在的金条银锭,对外只说是不小心弄坏了。
完颜雍在她府里布满了眼线,虽然知道这事,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她则把那些钱带去了宋国,秘密地往绍兴制造和隆兴制造里投钱。
变卖家产之后,她手头大概有八百两白银。
这八百两白银先投入了糖料作坊里,两年内翻了数倍,再暗暗地连本带利都抽回来,不留任何痕迹。
所有的白银折合成金条,再打进梳妆盒的乌沉木里头,随着车一起去了宋国。
皇帝自然不可能抢一个女人的那点体己钱,他在乎的是如何能借助临国的力量去摁死那金国,在听取意见以后思虑良久,才开了商部。
那些钱全都注了进去,换成股份书摁了手印。
云祈当时和陆侍郎交接完手续,又仔细嘱咐了些事情,心里突然笑了起来。
这怎么着,也算是天使轮投资了啊。
三企十业,一共有食品制造、纺织、印刷、文具、造纸等等。
范围全部被框在了轻工业里,而金属冶炼的器械和配方根本不会带出来,也不是寻常探子能接触到的东西。
就算金宋的人拿到了冶炼黄铜的配方,知道该什么火候什么配比,也没法子批量造出铜币来——没有工业基础确实是非常致命的事情。
上头的人心思各异,但下头的民众却是相当快活的。
毕竟终于能吃上肉了啊。
临宋协议里投资接近千万时币,在三州都修建了崭新的公路、划定了工业区。
这工业区一划地方,临国那边的老板们就带着手下的工人过来试水,连带着开始招工人,只要体力好能听话的一律都要。
这宋国可没有最低工资的说法,食堂里只给白面馒头所有人都一脸感恩戴德,简直是天然的原始资本掠夺区。
上头的那些商人觉得自己赚大发了,花几百块的工资就能雇佣到壮年劳动力,可下头的人也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南北方流民各有各的惨法,但全都是没田没房没活路的。
如今工业区直接招募了就数万个工人,不仅给活干还发钱,这简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原本那些企业家还觉得工资是不是发的太低了,可没想到人资部那边说已经有人连工钱都不要,能吃饱饭就过来干活。
这事倒是奇了!
眼瞅着新年将至,两国为了表示友好一起在扬州城开了个新年晚宴。
席上跳舞的跳舞,唱歌的唱歌,高官们簇拥着元首与皇帝坐在一起,桌上放着不同时代的各种食物。
柳恣眼瞅着气氛不错,笑着拍了拍微醺的赵构,开口道:“这大过年的,得招待您些好东西吃才是。”
赵构刚尝完夹心水果蛋糕,还琢磨着这酪乳怎么尝起来跟宫里的区别这么大,一听这话便笑了起来,连声说好。
青玉坐在颇角落的位置里,心想你怎么不拿个鲱鱼罐头配蛇草水给他尝尝,大过年的你在公共场合开榴莲合适吗……
伴随着柳恣这边一声令下,就有两个高挑漂亮的姑娘一起端着食盘走上来了。
赵构一看见那食盘上的东西,脸都白了。
这——这不是?!
其他宋国臣子也面露讶异,有的人甚至开始怀疑这是场鸿门宴,连夺路而逃的心思都有。
柳恣示意她们把榴莲放在桌面上,见这些人都一脸心脏病发作的样子,面露不解道:“怎么了?”
赵构心想这他妈是在闹什么幺蛾子,只强扯了个笑道:“柳元首,这东西看起来奇奇怪怪的……是个什么东西?”
“是榴莲啊。”柳恣讶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