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没有多少行李可以收拾,她简单从外角已经长了青苔的衣柜里拿了几件衣服放进掉色的黑色行李箱里,她的手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

终于,她猛地关上第一层的柜子,蹲下身拉开底下的那一层,从一只很大的糖果铁盒子里拿出了一把枪。

柯尔特,她记得这把枪的名字。

这把枪是唐大哥送的,她当时兴奋又害怕,但也没再三推辞,暗搓搓的藏在了这里。

宝儿一起拿走的,还有唐大哥一同赠送的一盒子弹。

她把柯尔特用粉色的小手绢小心的抱好,藏在了一堆衣服里。

拎着箱子走出门的时候,王振鹏正笑着等她,丝毫没有因为等待太久而不悦。

按常理说,宝儿不是正房主母所出,又不在森家多年,此次叫她回去必定有事——而且很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而王振鹏依然保持笑容,可见此人八面玲珑心思很深。

要提防。宝儿不着痕迹的看了王振鹏一眼,浅笑着把箱子交给他,“久等了。”

王振鹏很知趣地先去车上等待,有心留给宝儿和王娟说最后几句体己话。

“妈,拿着那条小黄鱼给爸爸治病,别担心我,我在森家能拿到点钱就来送给你们。”宝儿轻声说道,倒不是她吃里扒外,森家放任她耽误杨军夫妇这么多年,岂止是一根小黄鱼能补偿的?

王娟早已经哭成了泪人,握紧了宝儿的手指,“对不起,宝儿,你不要怪我们隐瞒。”

“怎么会呢……”宝儿轻叹。

像我们这种下等人,一生都是身不由己的。她难过的想。

告别王娟,宝儿终于坐上了她一直以来都很向往的大黑车,车开动的时候,她以为她会很激动。

但她没有。心脏的地方仿佛有一只大手用力的捏着,让她呼吸有些困难。

“宝儿小姐,您既然已经回归森家,这姓自然是要添上,从此您可单叫宝儿了,您的全名是森宝儿,您的母亲是三姨太,已经过世很多年了,您这一辈,除了您还有三位小姐,两位少爷,按年龄估算,在小姐里您排行第三位,第一位小姐名叫森琼枝,第二位小姐名叫森玉叶,这两位小姐都是当家主母陆紫缦的女儿。啊,就是从前的二姨太。”

森宝儿仔细的听着,在心里暗暗记下复杂的人际关系。

琼枝玉叶,足以见“父亲”对她们的宠爱。

“第四位小姐是四姨太所生,唤做森婵儿。”王振鹏继续说道。

“婵字可有什么来头?”森宝儿慢慢地问道。

“其实没什么来头,四小姐出生的时候正是酷暑,蝉没日没夜的叫地老爷心烦,四姨太问取什么名字的时候老爷就随口一取。”说到这事,王振鹏多少有点尴尬,略清一清嗓子,“四小姐长大后,这名字不雅,老爷就随便揪了一个同音字罢了。”

宝儿心里不由冷笑起来,这森家真是有趣极了。

只是她的情绪并没有表现出来,继续问道,“那父亲可有儿子?”

“有的,有的,大少爷名叫森绍泽,是已故去的大房所生,出国留学好几年了,预计今年归来,小少爷也是二太太生的,今年只有六岁,老爷取名叫森杰礼。”

王振鹏为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觉得,眼前这个瘦弱好看的小姑娘似乎是个厉害角色。

如此天大的好消息,能让她离开贫民窝住进小洋楼,她不叫不笑,反而有些不屑一顾,就这定力和忍耐力,已经超越不少同龄孩子。

森宝儿在心里默默梳理着森家繁杂的关系,森家老爷的大房、自己的生母都已经死了,如今当家的是二太太陆紫缦,她有三个孩子,一个是备受宠爱的小少爷森杰礼,还有两个是一对姐妹,森琼枝和森玉叶,名字虽然俗不可耐,但足以看出老爷的宠爱。

四姨太看起来似乎也不怎么得到重视,从四小姐的名字就能看出,蝉,婵,老爷也是个没读过几天书的糊涂人。

“王管家。”森宝儿擎眉,“老爷是做什么工作的。”

“老爷是负责海关税务,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是个肥差呢!”王振鹏笑眯眯的回答道。

森宝儿盘算了盘算,心里有了数,也不想看王振鹏那张假笑的面孔,随性闭了眼假装睡觉。

作为人精儿的王振鹏自然也看出来森宝儿不愿和他多说什么,本身他也不是很乐意搭理一个不受宠、用来交易的空头小姐,就算心思深有什么用,她斗得过老爷?斗得过二太太?

不说话,反而乐得清静!

车轮下的路从磕磕绊绊到平坦无阻,森宝儿悄悄睁开眼睛,发现车窗外的风景早已经变了。

窄小的马路牙子边的宽广无边,路边种满了漂亮的法国梧桐,只是寒冬腊月,树上光秃秃的,不怎么好看。

这里是法租界。森宝儿心里想着。

即使有战乱发生,这里也绝对安全。

大黑车子平稳的停下了,王振鹏殷切地打开车门,森宝儿下车后,面前赫然一栋装修的极好的法式小洋楼。


状态提示:2、森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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