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器不是一个容易干的活,这点林岳在师父安排自己学铸器的时候就看得很清楚。但当他第一次拿起沉重的铁锤,在炉火的高温之下,不停地敲打被烧得通红的铁块,累的满身大汗时,他才发现自己做的思想准备还是不够充分,这哪是炼器,这分明是在炼人啊!林岳甚至猜测,那条弟子不满二十岁不授艺的规矩,恐怕是师父们为了防止徒弟过早接触这个累死人的行当,受不了被吓跑。等到弱冠接触铸器以后,他们会发现自己为铸器学了多年理论知识,加上年龄不小,放弃实在可惜,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恶意满满的过来人心态啊!是觉得自己被坑过一次要从后辈那里坑回来的报复感吗林岳一边大汗淋漓地挥舞着铁锤“当当”地敲打着铁钳夹住的高温铁块,火花四溅,一边喃喃自语埋怨这些位他觉得相当不厚道的祖师爷。
“打铁就打铁,说那么多话干嘛!那块铁,也是时候该翻一翻了,让你打的是铁块不是让你打铁饼啊。”他师父端坐在椅子上,离火炉远远的,坐着说话不腰疼。
从上午晨起到中午艳阳高照,林岳打铁打的手都没知觉了,左手累了换右手,右手累了换回左手,如此反复,到最后两只手疲软地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即便如此他也只打出了五块可用的铁料。
当他放下锤子瘫在椅子上发呆时,一直只是张嘴说话,既不出工也不出力的师父施施然走来,递给他一杯温开水,林岳接过来一口喝了下去。
云文澜刚刚去看过那几块铁料了,颜色纯净,杂质被锤炼的所剩无几,这样的铁料虽说不足以拿去打造军用兵器,但用来打造民用的刀具农具之类绰绰有余。很多打了一辈子铁的铁匠受限于技术,所能打出来的铁料也就是这个水平而已,质的水平已经被限定,量仍有极大的发挥空间,一个上午五块铁料,怎么说都是少了。不过云文澜表面不说什么,对于林岳实际上还是很满意的,这是他第一次接触铸器,在锻造铁料的时候不清楚如何最节省地用力,不清楚铁锤敲击哪里在哪里着力会有最大的锻造效果。在这些前提之下,一个练骨境界的少年,用一早上打好五块铁料,云文澜也不能再苛求什么了。
看了一眼瘫软在椅子上的林岳,云文澜心中暗道:或许,让他学习那本锻造之法,是最好的选择了。
一念及此,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页泛黄的书,扔到林岳怀里。
“好好练。这本书来头很大,是我以前闯荡的时候偶然获得的,极有可能是上古时期的锻造法门。”
林岳低头瞥了一眼那本书,看见上面古朴的《锻经》二字,再看看师父不似作假的表情,心中信了七八分。
云文澜继续说道:“这本书锻的,不只是精铁,还有一个人的体魄筋骨。很多古老世家都会照着这本书给家族子弟锻炼筋骨,提高潜质。由于此书在练骨阶段效果最佳,而少年人的身体强度是比较弱的,所以很多人被要求压抑境界,不过早地进入下一阶段。等到十来二十岁左右,身体发育成熟,锻几年骨之后,才进入玄师阶段。”
林岳把玩着那本《锻经》,头也不抬地问道:“所以我五年前就进入练骨大成,你却一直不教我突破玄师的法门,也不让我自己尝试,把我压在这个境界五年之久,就是为了这个?”
“对。”
林岳抬头神色复杂的看了师父一眼,额头上的汗顺势流进眼里,苦涩涩的。
他的确埋怨过师父,这是他青春的年龄,整整五年!师父十岁教他修炼,三月练皮,半年练脏,再一年多时间他已达到练骨大成的地步。他看过很多书,那些被世人所歌颂的许多强者,被冠以天才之名的人,从开始修炼到练骨大成所耗费的时间也要三四年。如果他的修炼时间被传出去,人们会把他当成少有的天才看待,而他也无愧于这个称号。然而他在练骨大成这个阶段虚度了五年光阴,这五年里他毫无寸进,甚至有时候他都忘了自己是个修炼者。以前修为总是落在自己后面的云依在这段时间内修为远远地超过了他,达到了玄师小成的境界,现在两个他加起来也不是云依的对手。曾经跟在自己后面留着鼻涕傻笑的邻居家那个小胖子,还有一直斜着眼睛特别傲气看不起人的对门的小书生,两年前都突破玄师境界,通过考核,进入了这片区域极富盛名的青玄派,享受着丰富的的修炼资源。如此一来,林岳与他们之间的差距更被拉大。少年人总有几分虚荣心,林岳何尝不是?
以前他对于师父是恭恭敬敬,而五年来心中潜藏的不满和怨念逐步改变了他的态度,到现在他吊儿郎当的做派与对师父不算敬重的态度,不能说没有师父限制他修为的影响在里面。越是至亲的人,被其伤害的时候越是痛彻心扉。而这么多年来,云文澜一次都没有对他解释过这件事,面对林岳的询问他也一直不曾正面回答。如今忽然给出解释,林岳心中好似有个踏板无声掉落,有一块区域忽然空了起来,同时一种掺杂不满、失落、安心等情感,酸甜苦辣交织的复杂情绪涌上来,蔓延向整个身躯,比打铁脱力更加无力的乏力感袭来。
云文澜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自己视若己出的徒弟,从小带到大,他哪里不清楚现在林岳的想法呢。他虽说是为了林岳好,这不假,也的确有自己的私心。
过了好一会,林岳眼中的神采逐渐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