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
月明。
青枫,
红叶。
血染红叶。
刀如残月,与空中的月轮遥相呼应。
刀像月光一样冷,他的眼也是冷的,眼中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他的眼中只有刀,仿佛刀就是他,他就是刀。
刀光闪过之处,映出一双双惊恐的眼睛,他们最后看到的是飞溅而出的鲜红,犹如炼狱狂花般盛开……
清晨,安喜县。
胡知县还在三姨太温柔的怀抱中安睡。为了招待那位钦差大人,胡知县已经许多天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窗外的鸟鸣配合着胡知县的鼾声,三姨太早已醒了,这么重的一个人压在身上,无论谁都睡不好。正当三姨太想把胡知县推开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地敲门声:“老爷!老爷!大事不好!”
胡知县“嗯~”地一声从三姨太温软的胸间撑起脑袋,有气无力地对外面叫道:“陈八,老爷我说过不到午时不要来找我,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陈八是衙门里的师爷,门外传来他依旧焦急的声音:“老爷!先别睡啦,钦差大人昨夜死啦!”
原本迷迷糊糊的胡知县突然腾地一下从床上窜起来,三姨太娇吟一声:“哎哟~老爷您把人家弄疼了。”胡知县一把推开三姨太,扯过衣服披在自己圆润的身上,急走出去,一把推开门,双手扯住陈八的衣服怒喝:“混账!你胡说什么!”
陈八被勒得喘不过气:“老……老……爷……死……了。”
胡知县一听更是大怒,啪啪两个耳光掴到陈八脸上。陈八嘴中淌血目中含泪,委屈地说道:“老爷,小人不敢乱说。确实是钦差大人死了,他带来的七十个侍卫也全死了!”
胡知县的脑袋里顿时只有“嗡”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其他的了……
钦差杨大人是朝廷派下到江南巡视的,名为公事,实为私利,他在每个县城都要住上两三天,地方官员都要孝敬。如果到手的钱财合适,他就表功;如果碰到两袖漏风的清官,贿赂不到位,他就找茬,轻则罢官免职,重则抄家杀头,搞得江南人心惶惶。
胡知县已经筹备好了一百两黄金、一千两白银以及各色珠宝,本准备今天送上去,也好送走这位杨大人,谁知他竟然死了。他死了也就罢了,却偏偏死在自己的地盘,这次怕是乌纱难保了。
呆了半晌,他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带我去看看。”
……
钦差大人住的地方自然不能差,而胡知县深通做官之道,在数年前就背山面水建了一座“迎宾阁”,专为接待上差高官。
安喜县虽然是个小县城,但“迎宾阁”中的侍女,厨子,仆役一个不差,而且个个训练有素。侍女能歌善舞也会暖床叠被,厨子能做东西南北的名菜,连仆役都能杂耍取乐,杨大人刚到这里的时候就赞不绝口,大有要多住几天的意思。
然而“迎宾阁”虽然优美,胡知县却是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去的。
清晨的冷风,送来了一阵阵血腥。门前躺着五个死人,他们身上穿着金色甲胄,都是钦差侍卫。他们手里都握着刀把,刀却没有出鞘,咽喉上都有一条血口,血已流干,微微露出被削成两瓣的白色喉结。
五个人,五条血口。
胡知县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刀杀了五个人……”
身边的陈八疑惑:“老爷,怎么看出是一刀杀了五个人呢?”
胡知县指着手握刀柄的五人:“你看,这五个人明显是发现敌人,想要拔刀相敌,所以他们的手都握在刀柄上。对于这些侍卫来说,拔刀只须一瞬,但他们却只有把手放在刀柄上的时间,却没有抽出刀的时间……连这一瞬的时间都没有。这只能说明他们刚看到刺客,就一起被杀死了。”
陈八咽了口口水,轻声道:“好厉害……”
胡知县面色阴沉,继续向里走去。
“迎宾阁”里已经有不少衙役在了,他们没有移动尸体,等着知县大人来看了之后再做处置。
一路走去,前庭倒了十七人,长廊二十三人,三间卧房各有六人,每个人都是咽喉上一刀,但与前门不同的是,他们中有不少人已经拔出了自己的刀,但刀刃上没有血迹,显然他们都没有成功伤到敌人。
胡知县最后走到了钦差的卧房。
钦差杨大人的卧房很大,一张十尺大的床杵在中央,七个侍卫倒在床周。
杨大人的头挂在床栏上,没有头的身体安静地躺在床上。
胡知县用手捂着鼻子,缓缓凑近杨大人的头。他还记得这位杨大人骑着御赐宝马到安喜县的情景:五十多岁的杨大人丰神俊朗,颔下三缕青髯随风飘扬,仿佛有些飘然出尘的仙气。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宝物,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夺目的光彩照得胡知县都要睁不开眼睛。
……
杨大人的三缕青髯仍旧好端端地,上面染了已经凝固的鲜血,这便没有了当日的仙气,反而像是干瘪的旧抹布。双眼睁得浑圆,眼角泪痕犹在。身前如此体面的一个人,到了死的时候,竟然这般不堪,胡知县觉得杨大人死去的样子都比不上自家那条老黄狗。
胡知县叹了口气:“杨大人,您走好,下官不送了。”说罢挥了挥手就带着陈八走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陈八问:“老爷,我们该怎么办?”
胡知县沉吟片刻,说道:“赶紧写一份公文上报安南知府陆大人,让知府大人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