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妈从来都是话少,勤勤恳恳的样子,眼前这个面目狰狞到扭曲的老太太让刘子隆生出了害怕,恐惧。浑浊的眼睛里,乃至她脸上的每一个褶皱都带着惊人的恨意。
田妈依旧保持着手指着地上的那张照片的姿势,死死的盯着刘子隆。
刘子隆眼睛余光扫到那张照片时,先是愣了一下,跟着所有的记忆又都苏醒过来了。
是他!
似乎是叫田志国,刘子隆是看过他的尸体的,虽然当初在殡仪馆时看到的尸体已然变了形状。是啊,几十层的高楼摔下来,可不得粉身碎骨。
但依稀可以瞧得出是个皮肤黑黑的,很憨厚的年轻人。
刘子隆记得那年他接到的zf工程,因为要中标,不得不中间扣了巨大的利润,为的就是混个脸熟。为以后铺路。
不过都是生意人,亏本的生意是不会做的。所以从原材料,到安全设备,能省的自然就省了。能用便宜的也决计不会用贵的。
田志国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后,刘子隆慌了,他当时唯一想到的,能做的就是把真相给压下去。
好不容易打好的人际关系,他可不能就这么白费了。于是连夜的让人把材料和设备全部换成了符合质量的,对外撇的干干净净。
他依稀记得来处理田志国身后事的是他的哥哥和嫂子吧,老实巴交的农民。
刘子隆红着眼圈对他们鞠躬,“真是抱歉,出了这样的意外。”
又将事先准备好的二十万现金摆在了他们面前,“我知道这些钱算不了什么,也换不回志国的命。也弥补不了你们失去亲人的痛苦,只是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还请你们务必收下。”
刘子隆清楚的记得田志国哥哥嫂子愣在当地的表情,或许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刘子隆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解决了,对于商人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再后来他跟上头做了些手段,这不光彩的安全事故就算过去了,连点点的涟漪都没掀起。
施工工地巨大的机器轰鸣声再次响起的时候,谁也不会记得曾经在这里死过人,死过一个叫做田志国的年轻建筑工人。
在泱泱人口十几亿的大国里,这样的事故连电视台新闻都没有资格。便湮灭在时间里。
所有的一切从事发到结束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
刘子隆先是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天妈,来回几次,似乎是想从面相上看出两人的关系。
但是着实看不出来。除了他们都姓田。
田妈咬牙切齿的仇恨因为眼里积蓄的泪水而弱了几分,神情也变成了带着回忆之色的慈爱,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嘶哑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说,“志国从小就皮,成天跟野猴子似的,在外头捉鱼摸虾,后来上学了也不好好念书,初中还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我记得那时他跟我说,妈,我不是念书那块料,勉强念也只是浪费钱。”
田妈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我从小就教育他,做人没本事不要紧,只要踏实肯干就肯定饿不死。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就跟村子里人去了工地,学了泥瓦匠,虽然辛苦,但也是门手艺不是?靠自己双手赚的钱有什么可丢人的?”
“志国人年轻,脑袋瓜子也灵活,几年磨练下来,连一些十几年的老师傅手艺都不如他,加上这小子做事实在,一年下来也能赚不少钱。”
“我很知足,也很骄傲。我田小蕊交出的儿子顶天立地,没有给国家,给人民丢脸……”这一句田妈说的掷地有声,也是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爱。
简坤眼睛有些涩,说实话田妈是个很称职很合格的母亲,可能她大字不识一个,但她依旧是个好母亲。
“志国死的时候才25岁……”说着说着田妈就说不下去了,或许是体力有限的缘故,她坐在了地上默默的流泪,擦了又流,流了再擦。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没有像寻常的农村妇女一样歇斯底里的骂不堪入耳的话,也没有上前拽着刘子隆厮打然后哭喊着“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只是静静的坐在地上,缓缓的陈述着事实。
简坤将纸巾递给她,她没有接,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又走回保姆间里,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有个老旧的箱子,上面满是灰尘。
刘子隆看到这个箱子时,眉头微微皱起,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当年他用来,装二十万的箱子吧。
田妈将箱子扔在了刘子隆的前面,锁扣打开的声音,因为扔在地上的力气太大的缘故,钱洒了一地。
“这是当年你陪我儿子命的二十万,你数数,一分不少。哼,在你眼里我儿子只值二十万,在我眼里我儿子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说完就又瘫在了地上,这一回换成了低低的呜咽,或许漫长的时间,无数的夜晚已经榨干了这位母亲所有的泪水吧。
刘子隆没有说话,神情有些不好,“你儿子死了,你就要来拿我儿子的命?当年的那场意外,是意外,你懂不懂?”
田妈有些激动的从地上爬起来,面目再次狰狞,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像是要吃了刘子隆一样的冲到他的面前,抬起下巴,用手指着刘子隆的鼻尖问,“要不是你用的劣质安全网,要不是你用的劣质脚手架,要不是……”
田妈说不下去了,剧烈的喘息着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双眼睛似乎是要看到刘子隆的内心里。问一问这个害得他儿子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