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了仁轩,两个人出宫玩。我们仍旧是老规矩,我扮成他的弟弟,二人相随。
大街上还是那样热闹,不过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热闹。
两旁的门市挤挤挨挨,挂起招牌,高低错落。我一边走,一边默念那牌子上的名字,真是做什么的都有。耳畔回响的全是人声:买家和卖家乐此不疲地砍价,争得口水横飞;孩童从他们的身边窜过去,手里的拨浪鼓咚咚响着,要么就拿着一只半只的马鞭弹弓;一会儿那边传来各种各样的叫喊,有拖得长长的叫卖声,那冗长的节奏和着百转千回的音调,听上去就像唱歌。
小吃摊上,围着围裙的老板娘把菜往油锅里一倒,稀里哗啦滚烫的油滋滋地响着,直响得人舌头发颤食指大动,想要饱食一顿;出门逛街的女子,浓妆艳抹花枝招展,扭着她们的杨柳腰,一拐一拐地走着,时不时朝我们英俊的仁轩脸上撇两眼,仁轩则目不斜视,看得我想笑;一会儿不知哪边又窜出一句“挨千刀的!小偷偷东西嘞!快抓贼啊!”,于是便看见人群里飞奔出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人,推开这个挤走那个,往前狂奔而去,于是很快就有热心的老百姓跟上去追。
金陵的城和金陵的人一样,似乎永远都是如此快乐,如此安逸。不管你什么时候去看,他就在那里,欢欢乐乐过着自己的日子。
从世宗北伐燕国,大获全胜以来,大晋国已经安享太平几百年了。盛世的喜悦到了最无以复加的地步。
四方的国度,无论是北方的燕国,西北的吐蕃,还是偏远南方的南诏,都温顺臣服百余年,相安无事,年年有岁贡。这一场太平安乐的梦,不知何时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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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得很远,七拐八拐的,最后到了一个说书的地方。我觉得新鲜,便停下来听他讲书。
说书的那人身穿一身黑布长衫,已经洗得发白,嘴边还有一撮毛分外醒目。还有一人站在他旁边。黑衫人嘴不停,说的时候,嘴边那一撮毛就上下颤,看得人只想笑。而同时旁边站着的那人,则又会不时问几句,评几句,以推动故事的发展。
地下几溜桌凳,坐满了听书的百姓。人人都注目看他俩,侧耳倾听,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笑出来,插几句嘴。
说书的讲得大概是南国历史上什么有名的将军大破北燕大军的事,那还是世宗时代的故事,都一百多年了。
我听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便低下头来喝茶。忽然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六子?”
我和仁轩都回头朝那女子望去,只见一个绿衫女子正站在那里,年纪大概二十多岁,鹅蛋脸,清秀的模样,两只眼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仁轩。仁轩当即站起来:
“三师姐!怎么是你!你怎么到金陵来了?”
师姐笑着坐在我们旁边,然后拍拍仁轩的肩膀:“我刚才在大街上,远远看着就觉得是你,不然谁像我小师弟,长得这么俊俏?”
仁轩微笑了一下,对我说:“师妹,这是我们三师姐卓拉,青城山三大弟子之一。”
我嘻嘻一笑,起身行了个礼:“师姐好,小师妹这厢有礼了。”
“师妹?”卓拉师姐看看我,突然瞪大眼睛,满脸吃惊地指着我:“你就是咱们南晋的晋国……”
我赶紧摆摆手:“小点声儿!此地不宜张扬……”
师姐看看四周,大家都在专心听书,有谁注意这边?她把声音放小,凑近我问:“你就是晋国公主?”
我点点头,说:“师姐还是叫我长安吧,我还是你的小师妹呢。”
卓拉师姐还是一脸惊讶:“晋国公主……竟然会这样打扮?还出现在这儿?你这算是……微服出巡么?”
我哈哈一笑,摆手道:“师姐您可别抬举我了,我只是在宫里憋久了出来玩玩。”
卓拉师姐直过了好半天才从惊讶中渐渐恢复过来,她一边喝茶一边说:“原来如此,想不到晋国公主也有无聊的时候,居然还爱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生活。”
我说:“师姐怎么会到金陵来?”
卓拉师姐说:“哦,我一路从蜀州过来,打算四处走走,这几日恰好来到金陵。早就听人说什么“虎踞龙盘盛,江南佳丽地”,便想看一看是个什么模样,毕竟是国都嘛!”
她说着,便豪爽地拍着仁轩的肩膀,笑道:“嘿,六子!怎么也不想我?连个话也没有,还闷葫芦似的?听说你回青城山了?老头子怎么样?”
仁轩一皱眉:“师姐,别老那么说师父……”
我好奇地问:“师姐你不是从蜀州来么,怎么不在青城山?”
“我在益州玩呢,还没得空儿回去看看——老头子八成又去了峨眉山吧?”
仁轩点点头:“师傅在峨眉山静修呢,我走的时候他都去了两个月了……”
“又去找那老尼去了吧?我就知道……”师姐吃了一颗花生米,一副早已料到的神色。
“什么老尼?”我不解地问。
师姐诡异地看看我,眨了眨眼,又看看仁轩:“这个嘛,是我们青城山的一个公开的秘密……六子,你竟没跟小师妹说?”
仁轩一边看了我一眼,一边无所谓地答道:“这个,说了有什么意思……”
我在一旁听得急了,赶忙问:“到底什么啊?我这师哥,就跟个锯了嘴的葫芦差不多哦,你跟他聊半天,他也说不上一句话的,怎么可能什么都跟我说。”
师姐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