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这个时节一般都吃什么蔬菜?”
正德吃了口糖醋排骨忽然道:“之前进贡的鲥鱼甚美味,你可曾吃过?”
简宁点头,“倒是在某宴席上吃过。”
顿了顿又道:“即使是在江南,鲥鱼,刀鱼也是餐桌上的精品。清明挂刀,端午品鲥,江南饮食颇得宋时雅正之风,为此歌颂者不在少数。日子久了,普通的鱼身价也就翻倍。如今鲥鱼刀鱼已不如古时多,便更精贵了几分。”
“那河豚呢?”
正德一脸向往,“我看你书里说,拼死吃河豚,那河豚当真会吃死人么?”
“这是自然。”
简宁笑着道:“河豚又叫气鼓子。方方扁扁的头,黑黄的身子,眼睛内陷半露眼球,上下还有两个白生生的牙,跟人牙似的,遇惊扰时就缩成个圆球,张开背部的小白刺,颇为丑陋。”
“而这东西的内脏,眼球都毒着,不是经年的老师傅处理不了,一不小心就要吃死人的。”
她伸出自己的小指,道:“只要这么一点点就足够将一个人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毒死,所以才有了拼死吃河豚的说法。”
说罢又是莞尔一笑,“不过那味道也是鲜美极了,只是民女胆小,不敢尝试。”
“你当真是胆小。”
正德不屑,“这世上的事有趣的事若都不敢尝试,那还有什么意思?”
刘瑾的脸一下就白了,直接在心里骂娘了!
我滴个祖宗!简云舒你跟陛下说这个干吗?本来好奇心就重,万一这家伙脑壳子一拍想吃河豚怎么办?
正在腹诽着却又听到正德道:“若我去了江南定要尝一尝的。”
简宁笑笑,“陛下倒是可以尝一尝。”
刘瑾眼珠子都瞪起来了,心说,你这不是捣乱么?
正德一听这话顿时很高兴。在他心里简宁也算读书人,以往他说什么,那些读书人总是要劝解他,还是头次有人认同自己的想法,顿时龙颜大悦道:“你虽胆小倒也不迂腐,之前那诨号就算了,朕不赐你了。”
简宁抿了抿嘴,心里暗道:“别啊!我就指望着顶撞你走红,然后回老家享受真正的名士待遇了。”
心里腹诽,脸上不动声色,道:“陛下乃万金之躯,陛下若要吃河豚必有人以身试毒,倒不用担心有性命之忧。只是这河豚要吃新鲜的才好,不然毒素蔓延开来,手艺再高也是无甚用场。”
“那有何难?我下江南就是。”
果然是个败家子!
你爹累死累活的,才将大明有些颓废的朝政挽救过来。可你倒好,开了天子不上朝的先例不说,还到处浪费钱,我是你爹就打死你。
简宁心里对这熊孩子的厌恶又多了一层,便道:“唉,陛下若能去江南自然是好的。只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若出巡必要修行宫,民女这一路走来,见百姓生活还是不富裕,陛下若要南巡,怕是要惹朝臣非议。”
正德张了张嘴,忽然沉了脸,“简云舒你是在指朕昏聩么?”
简宁忙跪下,“民女不敢。”
“哼!”
正德冷哼,“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以为我就不想当个明君?可那些朝臣让么?呵,那些人说是为天下,可实则是为自己。”
简宁抿嘴,正德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只是这话他能说自己可不敢接。
见简宁又垂着头不接话了,正德便是将筷子一扔,道:“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刚夸你不迂腐,你马上就跟那些老夫子一样了,好生无趣!”
“民女一介草民怎敢妄议朝政?”
“朕让你说你便说,谁还敢找你麻烦不成?”
简宁沉默,只又拜了拜,屋内一下变得安静极了。
朱厚照心里烦躁,她这是什么意思?他忽然发觉这个晋陵先生不比那些朝堂上的先生们好搞,这骨子里倔得很。想让她入宫,承诺给她当婕妤都不稀罕,这会儿又来跟自己顶缸,她哪来的胆子?
“你怎么不说话?”
正德一拍桌子,“朕让你说话!
简宁抬头,望着正德道:“不敢非议朝政,民女无话可说!”
刘瑾后悔了!
他早该想到的,能写出三笑传,射雕的人不会是一个应声虫。这模样才是她的本来面目。是啊,相由心生,若不是心里清净,如何生得这一副出尘的容貌?
清丽淡泊的容颜倒映在朱厚照眼里,女子紧抿的唇显示着她骨子里的倔强,这不是一个会因为财富权利而改变立场的人。
朱厚照很生气,朝堂上的那群鸟人时常用这嘴脸来反对他的意见,如今这小女子也敢这般,真当他这个天子是摆设么?
拿起筷子便是想扔,可举起来的手忽然停了。
朝堂大部分的臣子是为了利益,是在拿自己刷名头,可她为了什么?她一介女流……
想起她种种的不情愿,朱厚照的手顿在了那儿,一个想法从他脑海里冒出来:她是真的不愿来京城,同时还想让自己讨厌她,早早放她回家?
朱厚照是个相当聪明的人,这念头一起再一琢磨就发现了简宁的动机。举着的手慢慢放下,他冷笑了一声,“简云舒,你是想学那些死谏的大臣?好拿朕作筏子?呵呵,朕堂堂男儿还容不下你一个小女子的些许小脾气?你莫要来使这手段,朕还就不跟你计较了,你且起来,继续说说罢,这江南的风物。”
简宁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见那素来无波澜的眼里终于有了点动静,某昏君一乐,感到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