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了卫风、左夏、方绩、青川、长染、敬廷和褚悦。
仲羽说褚悦也是质疑密杀诏的,他却久久不做声。
雷念已经懒得问了,坐姿散漫。
言域道:“褚悦,你父母早逝,上面有两个姐姐。”
褚悦是十二宫年纪最小的一个,今年才满十七,我还记得他刚来玄苍时很是能哭鼻子纠缠言域的,此时再看他已经长得比以往高大许多,脸型也是有棱有角的了。
被言域点名,褚悦才颔首道:“回王爷,两位姐姐和其他家人应该都已被皓渊杀了。”
我心中一惊,言域却并不意外,道:“你收到皓渊密令,传信回去过。”
褚悦面色无改,事不关己道:“是啊,我跟皓渊说我不会行刺的,信送出去有日子了,姐姐他们肯定已经被杀了。”
我纠结的看一眼仲羽,印象中的褚悦是个可爱的小正太,天真无邪的样子,怎么短短时间竟变成这样了?
仲羽微微摇头。
褚悦又道:“傻子都知道行刺肯定是死路一条啊,那我死了皓渊也不会放过姐姐她们,左右姐姐也活不了,与其全家都死光,那还不如我先苟且活着。我毕竟是个男的,我又没行刺,要是王爷愿意网开一面,也许以后我还能给我们家留个后或者开枝散叶什么的。我反正家人都死光了,以后我在玄苍生的后代,就都是玄苍人了,跟帝衡一点关系都没有,再不可能像我一样,就因为被皓渊睡了几次,现在这种事发生,我就有口难言百口莫辩,实在是冤枉死了。”
确实是长大了,少了许多的天真无邪,却仍是带着少年才会有的一针见血的透彻。
即便如此,能这么果断让家人去死,也实在不是普通少年做得出的事。
雷念大约也想到这一点,冷笑道:“你倒看得开啊,家人都死了,你一个人逍遥自在?”
褚悦不怎么恭敬的看了看雷念,道:“不然呢?王爷能给我指条路走?还是王爷要问刚才的问题?为什么我跟尹暖都会按着不报?老实说,我觉得尹暖跟我一样,根本没料到会有人这么有病,非要行刺自寻死路。青川你是不是有病?”
青川仍靠在长染身上,摇了摇头,苦不堪言。
没人继续问话,褚悦却又顾自说道:“反正我跟尹暖尹轩一样的,王爷去查查我家人都死了没有,要是都死光了,尹暖尹轩怎么判,那我就怎么判,要死一起死,要是不死,以后我若重见天日,该娶妻生子的时候还得王爷赏些银钱,要不我都娶不起媳妇了。我还要给我们家传宗接代呢。”
这孩子真是,我觉得言域应该不会再问他什么了,而雷念要是再开口,也是为着这孩子口气不好。
果然雷念道:“拉下去,打三十板,单独关押。”
“王爷为什么打我?!我明明跟尹暖尹轩一样的,为什么不打他们?!”褚悦不服。
雷念道:“他妈的,我看你不顺眼,想打就打,再啰嗦砍了你!”
褚悦闭嘴了。
狱卒带褚悦走时还问了句:“王爷,到底打几板?”
雷念“啧”了一声,狱卒赶紧摸摸鼻子拉着褚悦走了,一边走褚悦还一边低声跟狱卒说:“三十板,你听不懂人话么?你石头里蹦出来的么?”
哎,我心中又是一声叹息。
仲羽道:“我让大夫来看过,褚悦……有些失常了。”
“什么意思?”我道。
仲羽指了指自己的头,“轻微的癔症。桃花盛宴之后开始的。”
“……”我心里愈发的憋闷。
仲羽道:“会让大夫好好给他瞧病的,陛下……别难受了。”
“我没难受。”我死鸭子嘴硬道。
仲羽低笑一声道:“陛下待十二宫好,仲羽明白,十二宫都明白,都是身不由己,并非以怨报德。”
我怒道:“我他妈都说我没难受了!你给我闭嘴行不行?!”
“好好好,闭嘴,我闭嘴。陛下息怒啊,息怒。”
我很讨厌仲羽这样哄孩子似的跟我说话,就抬腿踹了他一脚道:“滚出去!”
仲羽被踹的闷哼一声,捂着腰连连点头,出去了。
我怎么不难受,为什么褚悦会在桃花盛宴受了刺激得了癔症,一定是他跟青川做了对比。一个为了家人真的冒死行刺,一个,却直接让家人去死……
没人能受得了这种自我谴责。又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事即便来求我,我也是爱莫能助。
难怪褚悦跟我记忆中不一样,不是他长大了,而是……疯了啊。疯了,都还惦记着要传宗接代,这么克制的疯法,他怎么可能对家人真的没有一丝留恋……
这笔账,究竟该怎么算。
一旦祸起,十二宫谁能独善其身,祸事平息后,即便勉强让他们回归原位,然而他们的心,却是再也不可能回得去了。
十二宫已经不存在了,桃花盛宴那夜,就永远的与我告别了。
我原本以为,我对十二宫并没有倾注过什么期许,以往顺手施过的恩情,由着性子的亲近,我也从不觊觎他们以绝对的忠诚给予我回报。可事实上有什么付出是会不求回报的?只是我有些迟钝,没有去细想过而已。
可悲的是,眼下我很清楚,并非他们知恩不报,他们大多也是被迫选择,怎么选,都是错。
我根本狠不下心来责难他们。
叹口气我起了身,绕过屏风时长染率先看见我跪立起来唤了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