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其凌迟处死、诛灭九族,以儆凶邪,为万世鉴戒!”朱棣说完这杀气腾腾的长长一串话,不由气喘吁吁,脸上却浮现着通红之色,感觉痛快无比。
黄偐赶忙将皇帝的话一字不差记录下来,这才搁下笔道:“老奴这就去给内阁修饰……”
“不要修饰,就这样一字不差的念给他听!”朱棣却断然道:“不这样,难消朕心头之恨!”
“是。”黄偐忍不住暗暗咋舌,皇帝直接出中旨杀人,这是多少年都没见过的。正常来说,不管臣子有多大的罪过,都得先交三法司定罪,至不济也得让东厂锦衣卫象征性的安上个罪名,然后拟定刑罚,再报呈皇帝御批。现在皇上绕过所有司法程序,直接就要诛王贤九族,可见皇帝恨他到什么程度了!
黄偐便按照朱棣的吩咐,在旨意上加盖了玉玺,然后再交给皇帝过目。
朱棣将旨意仔细看过一遍,还是感觉十分过瘾,这才满意的将其收入御案上的黄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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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春寒料峭的北京城一片肃杀。
东厂锦衣卫顺天府的兵,下半夜就倾巢出动,全城戒严,不许任何闲杂人等上街,以免出现意外。
整整一夜,北京城都陷入前所未有的死寂中,直到五更鼓响,住在京城各处的大明官员,开始陆续离家准备上朝,京城中才恢复了一些生气。
但往日里,官员们上朝路上,嘈杂一片的喝道声、避轿声、唱喏声,今日全都听不到了,只有马蹄敲打着石板地面发出的哒哒声,以及轿杆被压弯发出的吱呀声……除此之外,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寒暄,所有的官员都像哑巴了一样,默默地赶往西苑门。
一直到了西苑门外,几百名官员凑在一起,才有人小声的交头接耳,但那声音都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旁人听到一般……
“不知道……太子殿下会不会受牵连?”
“怎么能不会呢?皇上如此大动干戈,难道只为了一个忠勇伯……”
“不知忠勇伯……的家人会不会被牵连?”
“恐怕逃不过,皇上最喜欢株连九族……”
此时天还不亮,也不担心被旁人看到自己的表情,官员们苦着一张张面孔,哪还有一丝一毫集体上书讨伐不臣的激愤。
事实上,大明朝的官员心中向着太子,对王贤也充满同情,只是谁也不敢公开表露出来,反而还要迫于皇帝的淫威,不得不上书弹劾王贤。此刻自然要争相表现出对王贤的同情,以示自己是迫不得已……
但当王贤出现在西苑门外,所有的议论声全都戛然而止,没有任何人敢上前跟他搭腔,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唯恐被东厂的人当成他的同党,把自个儿也牵连进去。
王贤也省了与百官废话,便径自走到自己该站的位置。张輗的班次正在王贤边上,向他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王贤微微摇头,短暂的目光交流,两人便静静地立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一般。
张輗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他和王贤交情极厚,也一度十分看好王贤。当年汉王作乱,他豁出命去保着太子出城,身上早就打下了铁杆******的烙印,此刻既为王贤的命运担心,又为自己感到忐忑,他十分想问问王贤,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张輗总觉着,以王贤的性格和心机,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乖乖的洗颈就戮。可既没法张嘴询问,也得不到王贤任何回答。
卯时一到,西苑门上钟声悠扬,沉重的宫门缓缓敞开,文武朝臣便在当值官员的指挥下,整肃衣冠,列队入宫上朝。
王贤站在一众公卿队列中,神情平静似水,就像这不过是寻常的一次早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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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响起时,皇帝早已在昭和殿后等着了,手边是那个装有谕旨的朱匣。
黄偐端来丹药,轻声道:“皇上,该用丹了。”
朱棣看看那匣中黄橙橙、金桔大小的丹药,微微奇怪道:“怎么不是红色的?”
“这一炉是第三转丹药,和前两炉有大不同。”黄偐解释道:“胡神仙说,经过前两转丹药的修复,皇上的龙体已经健壮许多,服了这炉丹药就能龙精虎猛,健步如飞了!”
“唔,胡道长确实是活神仙啊!”朱棣已经彻底相信了胡道士,对他的丹药信心十足。赞许的看黄偐一眼:“你立了天大的功劳,朕都不知该如何赏你了!”
“皇上能长命百岁,就是对老奴最大的奖赏。”黄偐一记马屁,将朱棣拍的浑身舒泰。便不再多问,拿起一枚丹药来送入口中,黄偐赶忙奉上温水,给皇帝送服。
朱棣有些吃力的吞咽下这枚大号的丹药,险些噎出泪来,用帕子擦擦眼角,皇帝轻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回皇上,都准备好了。”黄偐知道皇帝担心什么,赶忙答道:“京城已经戒严,朝会结束以前,闲杂人等一律不得上街。禁军也全都准备就绪,只要一声令下,马上就可开出军营。”
“嗯。”朱棣点点头,又问道:“朝会都安排好了吗?”
“向王贤发难的大臣,都已经做了保证,到时会依次出班上奏的。”
“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吧?”朱棣还是不放心,再问一遍。
“皇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黄偐跟朱棣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皇帝如此慎而重之的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大臣。心中暗道:‘恐怕就是废太子,也不过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