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戈是男人和女人的舞蹈,是两种性别的默契配合、心有灵犀。作为主导的男性要把控对方的动作,腰转动怎样的角度,在什么时候止住对方的脚步,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什么时候慢,什么时候快,几乎全凭男人的有力控制。
而女人在其中的角色则非常有趣,她的伤身要像一块铁板,有力而牢固,而腰以下则像是上了油的滑轮,稍稍一个用力就能轻松地转动起来。她不知道男人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她不知道转动多久会停,也许是很久,也许就是这一刻,也许马上要她踢腿,也许要她端着不动。她需要身体和脑子高度地一致,在对方给出讯号的一瞬间就接上写一个动作。要优美,要自然。
梁箫觉得很惊奇,事实上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怎么见面了,梁箫起得很早,回来得很晚,两人除了早晚说上几句话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交流。连练舞的时间都没有。
最近一次还是在周一,当时梁二按照梁箫的指示,需要带她做一个转身的动作,但梁二也不知怎么的,手一下子没收住,直接把梁箫转了360度,撞到了墙上。
师父再厉害,也抵不过徒弟的一个手滑。梁箫捂着胳膊站了一会儿,很快就没事了。但梁二被吓得够呛,那之后碰她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的,当天晚上梁箫的胳膊就青了一块,梁二一晚上都默默地坐在他的小床上没说话。
梁箫一直很好奇,他看起来很苗条,又瘦又高,平时吃的东西也少,怎么体重那么大,力气也大得惊人。也许是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吧。
最近两天事情太多,越到下班的点越是有事急着要她处理,一来二去,她完全忘了今天是几号、星期几,历史上的今天发生了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她出生了。
啊,现在已经29了,她心想。
虽然从小没有父母,但她拥有来自亲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热爱,过着顺遂如意的人生,一直努力坚持,平步青云,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并以此作为终身的事业,从中获得极大的满足和幸福;同时拥有终生都不会厌倦的爱好,让她平静,喜乐,安然自得。
这就是她现在的状态。
如果说这样近乎完美的人生中还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她最近突然产生的困惑。人到三十,突然会产生很多从未有过的想法,突然会从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抽离出来,思考一些以前从未触及的问题。
她从无数成功的光环和对事业狂热的追求中冷静了下来,她开始小心地尝试着寻找答案。而其中一个答案此刻就在她的眼前。
“ai告诉你的?”梁箫问道。
“嗯……一部分。”梁二下意识地把脸偏向一边,“生日快乐。”
他不知道女性的生日应该是什么颜色,他甚至不知道人类的生日应该怎样庆祝,但只要他想到许多年前的今天,有一个生命降生在世上,她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然后用29年的时间慢慢长大,创造了他,他就觉得这应当是世上最隆重的日子。
金属人的实验室寿命只有一年,他们来不及过出生纪念日,生命就已经结束了。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生命的长度长那么一点,才有机会脱离本能的束缚,寻找更多的可能性。
在这样的日子里,梁二一直隐藏的问题终于暴露了出来:他不是人,装得再像他也不是人。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还有几个月,也许马上就要道别。
阳台铺上了红色的地毯,墙上插着一朵黑色的玫瑰花,花瓣很多、很大,就像梁箫跳舞时飞起的裙角,这是她最喜欢的两种颜色。他带着最庄严的心情,像梁箫伸出了手。
梁箫微微一笑,开始检查他的作业。
“步子小一点……好……重心不要晃……”
“很好。”梁箫表扬道,下巴若有似无地触到他胸口,“确实没出错。你说你,学什么都这么快,怎么会一直在外流浪?为什么不工作?”
懒可不是借口 ,何况他根本不懒。聪明,勤奋,有一张好看的脸,怎么会沦落街头这么多年?
梁二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应当没起疑心,心虚道:“没人要我。”
除了你。
他的眼神总是很矛盾,带着心虚的闪躲和担忧,和那么直白深切的注视,总是同时出现在他身上。她笑笑,决定换个话题。
“你今天休息?”
“是。”
“没有蛋糕?”
“……没有。”
“面呢?”
“这个有!”
梁箫笑了起来,把梁二激动的手臂往下压了压:“别抬这么高,你舞伴很矮。”
梁二微微弯下身子,正好跟梁箫的视线齐平。他松开梁箫的手,慢慢地绕到她的身后,抱住了她。
梁箫站着没动,自然而然地摸着他靠过来的脑袋,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头发的长度,心想这也长得太快了,发丝又细又软,手感简直太好了吧。几根头发在她的脖子上轻轻瘙动,她用手扫了扫,正好摸到他的脸。
就像她曾经的梦那样,他紧紧地抱着她,胸腔里的两个心跳合二为一。
“我——”
“滴~嘟~滴~嘟~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屏幕上突然跳出梁外婆的脸,梁二浑身僵住了。
“箫箫呀,明天是不是你生日?我没记错吧?哎呀我怕明天忘了,今天就把电话给打了!”外婆说着一副得意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