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想得周到,我看那喜娘早早地就进厅堂吃酒去了,你嫂子可不得一个人呆在那里熬着。”
庄善若煮了两个糖水鸡蛋端着沿着院墙悄悄地进了东厢房的新房。
刚推开新房的门,便看到床边坐着的一个红装女子飞快地抬起了头,正好和庄善若打了个照面。
王有龙的媳妇周素芹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出嫁的在乡下算得上是老姑娘了。她放心不下家里的一串年幼的弟妹。直到大弟大妹能帮着爹娘撑起门户了,才放心嫁了出来。
周素芹模样不算标致,手脚也粗大,一看便是在家做惯活计的。脸色微黑,眉眼周正,一头又黑又密的好头发挽了个髻盘在脑后。她在娘家是做惯了大姐姐的,脸上自带了敦厚稳重之气。不过纵是容貌再平常的姑娘。做新娘子的这一天,也是会被喜气沾染多添几分姿色的。
庄善若打量新嫂子的时候。周素芹也落落大方地盯着庄善若看。
庄善若嘴角轻轻一翘,将那碗糖水鸡蛋放到桌上,喜气盈盈地喊了一声:“嫂子。”
周素芹眼睛一亮,忙起身,道:“你就是善若吧?”
庄善若倒是吃了一惊:“嫂子认识我?”
“不认识,不过是听有龙说起过,我寻思着这模样性情定是错不了。”
庄善若听她喊“有龙”时的亲昵,怕是这门亲事她心里也是十二分的愿意的吧,这两口子一看都是勤劳能干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庄善若笑道:“嫂子好眼光。怕是饿了吧。干妈差我给嫂子送碗点心先垫垫,新郎官他们还在外面吃酒,不知道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多亏妹妹细心,我上轿子前只吃了一碗素面,撑到现在。不怕妹妹笑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周素芹的娘家奎村离榆树庄不近,总有半天的脚程。
庄善若见周素芹说话做事都爽利,心里先喜欢了几分。
周素芹道了谢,坐在桌旁自是吃了起来。
庄善若半坐在床沿上,摸着床上铺的大红被褥,看着床上洒满了枣子桂圆花生之类的干果,不知道怎么的一晃神想起自己出嫁的那日,蒙着大红盖头静坐在床边,听着外面的热闹的喧嚣,心里也有几分期待和甜蜜。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妹妹想什么呢?”
庄善若忙笑道:“没什么呢,这床被褥做得真好。”此话不虚,这套大红被褥虽然料子一般,但针脚细密工整,一看便是精心缝制。
“倒让妹妹笑话了。”周素芹热热地吃了点心,脸上沁出一层薄汗,道,“我娘身子弱,也没教会我绣花,我只会粗粗地缝些衣裳。也不怕妹妹笑话,除了这一套被褥是我从娘家陪嫁过来的,别的都是婆婆给准备的。”
庄善若点头,周素芹这有一说一的性子倒是投合了她的脾气。
周素芹突然指了指床头,笑道:“我刚才一个人坐着没事干,尽琢磨那枕套,这花绣得可真是神了。让我绣,我可是一辈子也绣不成的。”
庄善若打眼一看,床头并并排的两个枕头,套的正是她绣的那对石榴花的枕套。不知道怎么的,庄善若竟然有一丝的心虚。
周素芹快人快语,兀自说道:“我平日只见过绣牡丹绣喜鹊的,倒是从来没见过绣石榴花的,真是精致呢。这是妹妹的手艺吧,我可舍不得用,不过是摆一摆,明儿就收起来了。”
庄善若起身笑了笑,道:“这是干妈选的花样子,取的是石榴多子的好兆头,更应上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嫂子等到夏天就知道,满树的石榴花开得可好看了。”
周素芹微微红了脸,道:“妹妹有心了。”
庄善若又含了笑再说了几句闲话,便出来了。
院子里依旧是推杯换盏地热闹,王有龙喝得满脸喷红,憨厚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喜气。
他身边的石榴树寂寞地光秃着枝干,在朔风中酝酿着来年满树如火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