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爷都说不介意鸡腿菇被自己抢先,陶醇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看老人家从自家姥爷五周年怎么修坟扯到三爷爷八十大寿要怎么大办,无话可说还要一直找话的尴尬劲儿,搞得他自己都很尴尬了。
陈不醉也是,一直矗在那儿,沉着脸嘴都不肯张一下,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这俩姓陈的,彼此憋着气,谁也不理谁。
陶醇也没心思去考虑不怎么熟悉的陈二爷到底想要做什么,他此时只顾着心疼他哥,忍不住悄悄靠近,握住了他的手掌。
当年的指责与驱逐,如果不是还在乎,他又怎会摆出这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来?
虽然往事没有陶醇说话的余地,但是在他心里,一直不觉得他哥有做错什么,他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虽然没有开口,却传递着坚定的力量,诉说着自己的立场与支持。
陈不醉黑沉沉的眼睛柔和下来,轻轻回握了一下,然后放开他的手,看向手扶拐杖脊背佝偻的陈二爷。
庞眉晧发,老态龙钟,那双凌厉的眼睛也变得浑浊。
这么多年过去,陈二爷终究还是老了,不复当年的精神矍铄。
陈不醉多年隐存的怨气突然消失大半,他清了清嗓子,冷厉的眉头往上一挑,扯出一个浮于表面的笑容来:“二爷爷,难得看到您老人家。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老人家终于正眼看向他,沉默半晌,字斟句酌地说:“大娃子,你爸当年虽然有错,国家给他判的刑罚也算偿还了他的罪孽,你何至于回乡这多年都不祭拜他,让他有儿子跟没有一样,享不了香火祭祀?”老人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喝问道:“难道过了这么多年,小二都以命偿还了,你还不肯原谅他的一时失手吗?”
陶醇听得一慌,这老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十二年前的往事一直是陈不醉心里的一个结,相遇这么久自己都不敢触碰这个禁忌的话题,他怎么直接往人心上捅刀子?
他连忙去看陈不醉,意外地发现他的脸色很平静,眼里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叫人看不分明。
面对老头的层层逼问,陈不醉沉默了一会儿,淡淡说道:“他有儿子确实跟没有一样,对我没有生恩,也没有养恩。我吃百家饭长大,从他那里得到的,除了辱骂,就是痛打,他的一时冲动,让我失去了母亲!”说到这里,陈不醉的嗓子短暂破音,声音出现了些微的嘶哑。
陶醇听得不忍,伸手裹住他紧握在一起的拳头。
陈不醉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从我妈被他打死那一刻起,他对我就不再有任何恩义,反倒是我的仇人。坐牢是他罪有应得,病死是他的报应。他自己病死,算什么偿还?我妈一辈子就毁在他手上!”
“混账!”陈二爷猛一跺脚,“你光记着你爸打你妈的仇,你妈又算什么好女人?隔了十几年才回来看你一眼,她早就扔下你了!你刚断奶,她就狠心跑掉,为这样的女人,你就不念父子之情,不顾你身上流着陈家的血,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吗?”
“我和他没有父子情谊!”陈不醉咬牙狠狠瞪了老头一眼,然后低下头,轻声说了句:“我宁愿她不回来看我……”
这句话说的很小声,陈老头或许没听见,陶醇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鼻子一酸,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二爷,现在的社会,不讲究什么香火祭祀那一套了。再说,陈家没怎么养过我哥,我哥也早和你们断绝关系。陈二叔不是有好几个侄子吗?他的香火祭祀,轮不到我哥管!您老若是有什么意见,大可以去找村长提,让陈家小辈过来谈也行,何必这么大把年龄跑过来为难我哥?欺负他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吗?”陶醇强压住喉咙里的哽咽,勾起嘴角,对老人噼里啪啦一顿讥讽。
他这表情似笑非笑说话含针带刺的样子,大概和平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俩人都是听得一愣。
陈不醉诧异过后,心底涌上浓浓暖意,腮帮子一松,黑沉如坚冰的眸子融化成了一汪春水,居然露出一个笑模样。
“哥,我们走吧,二爷年纪大了,思想古板,咱说也说不过他。再说继续和他争辩,万一把老人家给气出个好歹来,咱们可就脱不了身了!”说完陶醇拉着陈不醉转身就走,不带往后看一眼的。
“哎,陶小子你说的什么话呢?你和这小混账混在一起才多久,就坏成这个样子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
身后传来陈二爷的骂声,不过俩人理都不理,很快下了这座山,往另一边走去。陶醇仅有的一丝顾虑,也在听到隐隐传来的人群说话声后消失不见了。
也是,雨后结伴上山采菌子,是松木岭乡民由来已久的集体活动,一组离这座山好歹也有四五里路,不可能让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独自一人跑这么远的。
只是不知道陈二爷有这么多意见,为什么没有上门去找哥说,而是这次意外遇到才一吐为快?
陶醇完全忘了,是自家不醉哥主动要人家有话直说的,他不开这口,了解他过往的的陈家人还不敢随便说呢。
想得太认真,陶醇一时都忘记了脚下,差点被根探到路上的藤蔓给绊倒,好在陈不醉就在他身后,一把将他拉入了怀中。
“傻桃子,想什么呢,路都不看了!”陈不醉揽着陶醇腰杆,眉眼温和,唇角带笑,声音里满含柔情蜜意。
陶醇有些奇怪,原以为哥会心里难受一阵子,怎么看起